苍老残念的介入,如同在沸腾油锅中滴入一滴冰水,虽未能平息危机,却瞬间改变了局部的“温度”与流向。糖糖濒临溃散的意识被那温和而悲伤的力量勉强粘合,强行灌注的秩序洪流也得到了一丝粗疏的引导,不再纯粹是毁灭。
她“看”到了阵眼——那片被重重封印包裹的绝对之“空”,以及其上如毒瘤般的腐蚀痕迹和背叛者气息。这认知本身,就像一道灼热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上,带来剧痛,也带来一丝绝境中的清明。
与此同时,影蚀者化身的无数阴影细线,已如同最阴险的毒蛇,寻隙钻入了光茧的外围。它们并未直接攻击糖糖的核心(那里秩序能量最为狂暴),而是狡猾地、耐心地朝着两个方向蔓延:一是糖糖手中紧握的青铜钥匙与源匣碎片,试图污染、切断她与阵法的连接;二是她旁边光芒明灭不定、仿佛正在经历某种蜕变的葬棺!
影蚀者看得很准。糖糖已是强弩之末,随时可能自行瓦解。钥匙和碎片是目标,而那棺椁内的变化,则让它感到了隐隐的不安,必须提前扼杀!
阴影细线触及青铜钥匙的刹那,钥匙表面清光猛地一涨,自动反击,将几缕黑线灼烧成青烟。但更多的黑线前仆后继,如同附骨之疽,一点点侵蚀着清光的范围。源匣碎片散发的包容之光也在抵抗,却因糖糖自身状态太差而显得力不从心。
另一部分阴影细线则如同冰冷的针,刺向葬棺表面那些明灭不定的纹路,试图干扰、污染那正在进行的能量交融过程。
剧痛、虚弱、外敌侵蚀、体内能量的暴走……多重痛苦叠加,糖糖的意识仿佛在刀尖上跳舞,随时会坠入永恒的黑暗。她能感觉到那苍老的残念正在飞速消耗,如同即将燃尽的蜡烛,给予她的庇护越来越弱。
“不……能……放弃……”她残存的意念在呐喊。阿葬的棺椁就在身边,陈厌还在阵外生死不知,封印的破损与背叛者的阴谋近在眼前……她如果倒在这里,一切就真的完了!
就在这时,那苍老的残念发出了最后一声悠长的叹息,如同最后的薪火,猛地燃尽:
“……薪火相传……纵余烬……亦可燃星……”
“……阵眼之秘已予汝……残力……助汝……最后一程……”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股勉强梳理着糖糖体内能量的温和力量,骤然变得炽热!它不再试图“引导”或“保护”,而是化作一股纯粹而暴烈的推力,将糖糖体内残存的、以及刚刚涌入的、尚未被消耗殆尽的秩序能量,连同她自身最后的精神意志,狠狠“推”向了一个方向——
不是影蚀者,也不是钥匙或碎片。
而是,那被阴影细线侵蚀、正处于不稳定蜕变中的葬棺!
准确地说,是透过棺椁,推向棺内阿葬胸口那团燃烧到极致的初火结晶,以及……那若有若无、始终未曾真正苏醒的守墓人传承核心!
这不是温和的传递,而是近乎“夺舍”般的强行灌顶与冲击!目的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可能彻底摧毁阿葬残存的意识,也要在最短时间内,点燃、激发、乃至“催生”出完整的守墓人传承之力!
“不——!”影蚀者意识到了这残念的最终意图,冰冷的意念发出惊怒的尖啸!阴影细线疯狂收束,放弃了对钥匙和碎片的侵蚀,全部扑向葬棺,试图阻止这最后的变数!
然而,迟了。
苍老残念燃尽自身发动的最后推力,快如闪电,精准无比。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葬棺内部炸开了。
不是物理的爆炸,而是灵魂层面、传承层面的剧烈“觉醒”!
阿葬胸口那团金色烈焰猛地向内一缩,随即爆发出无法形容的璀璨光芒!那光芒并非单纯的金色,而是交织着古老的青铜色泽、清蒙的秩序之光,以及一丝……属于阿葬本身的、沉寂已久的冰冷寂灭之意!
棺椁表面的所有纹路瞬间全部点亮,如同活过来的血管与神经,流淌着磅礴的力量!棺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道细微的裂痕蔓延开来,从缝隙中透出刺目的光!
一股强大、古老、冰冷、却又带着某种新生锐气的意志,如同沉睡万古的凶兽,缓缓从棺中“苏醒”!
这意志扫过光茧内部。
掠过濒死的糖糖,掠过侵蚀而来的阴影细线,掠过颤抖的青铜钥匙与源匣碎片,也掠过了光茧之外那无边黑暗中的暴怒波动,以及……更深处阵眼那片“空”与上面的腐蚀痕迹。
然后,这股新生的、混合了多重特质的意志,牢牢锁定了那试图侵蚀棺椁的影蚀者。
没有言语。
只有一道冰冷到极致、也凝练到极致的意念,如同出鞘即饮血的绝世凶剑,斩向那些阴影细线!
嗤——!
阴影细线如同遇到骄阳的冰雪,瞬间气化、消散!影蚀者本体(那部分侵入光茧的意识)发出无声的惨叫(意念层面的剧烈波动),猛地从光茧中抽离出去,在外部重新凝聚成形,但阴影身躯明显黯淡、虚幻了许多,显然受到了不轻的反噬。
棺盖,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滑开了一道缝隙。
一只修长、苍白、骨节分明的手,从棺内伸了出来,搭在了棺椁边缘。
手指微微用力。
下一刻,一道身影,缓缓从棺中坐起。
依旧是阿葬那张冷漠俊美的脸,但那双原本紧闭的眼眸,此刻已然睁开。
瞳孔深处,不再是往日的沉寂或偶尔闪过的锐光,而是燃烧着两簇奇异的火焰——左眼是炽烈如初生朝阳的金色秩序之火,右眼却是冰冷如万古玄冰的深灰色寂灭之焰。
他周身的气息,强大、驳杂、不稳定,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守墓人传承之力已然被强行激发、显现,但这力量与他自身原本的“葬”之特性,以及刚刚融入的海量秩序能量、甚至一丝源自“古骸”环境的侵染,发生了复杂而危险的融合。
他,苏醒了。
但苏醒的,未必是糖糖熟悉的那个阿葬。
阿葬(暂且如此称呼)缓缓转头,那双异色的眼眸,首先落在了瘫倒在地、气若游丝、几乎只剩下一点意识微光的糖糖身上。
眼神漠然,没有任何熟悉的情绪波动,仿佛在看一件陌生的器物。
但当他看到糖糖手中紧握的、清光几乎熄灭的青铜钥匙,以及怀中黯淡的源匣碎片时,那双异色眼眸中,金色的火焰微微跳动了一下。
随即,他的目光抬起,穿透逐渐黯淡、濒临破碎的光茧,看向了外部严阵以待、惊疑不定的影蚀者,又仿佛穿透了阵法的屏障,“看”向了阵外那无边黑暗中的某处——陈厌气息微弱挣扎的方向。
最后,他的视线,投向了糖糖意识中刚刚被揭示的、阵眼那片“空”与腐蚀痕迹的方向。
所有的信息,似乎在这一瞥之间,被他那刚刚苏醒、却仿佛承载了太多杂乱意志与力量的大脑,强行整合、理解。
他抬起那只搭在棺缘的手。
掌心向上。
金色的秩序之火与灰色的寂灭之焰,如同两条纠缠的龙蛇,在他掌心缓缓盘旋、交织。
一个冰冷、沙哑、仿佛许久未曾开口,又仿佛掺杂了多重回音的声音,在这符文空间内响起:
“背叛之痕……需以血偿。”
“封印之缺……需以力补。”
“阵眼之秘……需以身探。”
他的话语,既像是宣告,又像是某种基于当前局势与体内混杂力量本能得出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