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只点着一盏油灯,微弱的光线下,能看到墙上挂着一幅褪色的山水画,桌案上摆着笔墨纸砚,倒不像个当铺掌柜的住处,反而透着几分文人气息。
两人分主次坐下,钱掌柜给王重倒了杯凉茶,问道:
“是不是有新消息了?太后的船队怎么样了?”
“太后的船坏在了陶阳县,这两日一直在那里落脚。”
王重端起茶杯,却没喝,只是放在手里摩挲着,声音压得极低,“昨天夜里,有一伙不明身份的刺客偷袭了太后的住处,差点就得手了,最后还是被太后的护卫救了下来。”
“哦?还有这事?”钱掌柜摸了摸下巴上的小胡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皱起眉头,“我们的沈堂主前几日突袭太后的船队,也没能得手,还折损了几个弟兄。看来太后身边的护卫确实不容小觑,都是些硬茬子。”
王重点了点头,语气凝重:“不仅如此,还有个更重要的消息——据我们的探子回报,太后的船队原本计划去沆州,现在改道了,要直接来苏州。”
“改道苏州?”钱掌柜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这可是个好机会!苏州是我们的地盘,大街小巷我们都熟悉,而且城里人口多、眼杂,正好方便我们动手。不像陶阳县那样偏僻,一有动静就容易被察觉。”
“我也是这么想的。”王重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说到最后,眼睛里甚至冒出几分凶光,“钱掌柜,你赶紧写张字条,把太后改道苏州的消息传递给总舵舵主,让教主尽快做好暗杀部署。这次一定要除掉这个祸国殃民的太后,为那些死在她手里的弟兄报仇!”
钱掌柜连连点头,起身走到桌案前,铺好宣纸,拿起毛笔,飞快地写下几行字。
他的字不像寻常掌柜那样潦草,反而工整有力,写完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才将字条折成小块,塞进一个中空的竹管里,又把竹管藏进腰间的暗袋里。
“我今晚就派人把消息送出去。”
钱掌柜拍了拍腰间的暗袋,“不过你也要小心,这几日在城里别太扎眼,卖油就好好卖油,别让人看出破绽。太后的人说不定已经在苏州布下眼线了。”
“我知道。”王重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又恢复了平日里憨厚卖油郎的模样,“那我先走了,有新消息我再过来。”
钱掌柜送王重到当铺后门,看着他挑着油担,消失在窄巷的夜色里,才轻轻关上后门,转身回屋去安排送信的事。
王重挑着油担走在苏州的街上,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方向却不是自己的住处,而是朝着城内有名的青楼“怡春院”走去。
怡春院门前挂着两排红灯笼,灯光映在门口的青石板上,显得格外热闹,与周围寂静的街巷形成鲜明对比。
王重走到怡春院门口,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门楼上的牌匾,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随即挑着油担,迈步走了进去——
他每月只会来这里一次,且只为一件事:给怡香院的后厨送香油。
自他扮作卖油郎潜伏在苏州城,这怡香院虽名声在外,他却从未踏足过前厅半步,更别提与院里的姑娘有任何牵扯。对他而言,这里只是获取情报的途经之地,而非寻欢作乐的场所。
他朝着门口的小厮点了点头,声音平淡:“王掌柜订的十斤香油,我给送来了。”
小厮早已熟悉他的模样,一边引着他往后厨走,一边随口打趣:“王小哥,你这每月来一次,就只送油?不进去喝杯茶,看看我们院里的姑娘?”
王重脚步未停,只淡淡应道:“不了,家里还等着我回去,送完油就得走。”
他语气里的疏离显而易见,小厮见状,也不再多言,只领着他穿过前院的回廊,往后厨方向去。
路过前厅门口时,王重的脚步下意识放慢了几分 —— 他今晚还有一个隐藏任务:借着送油的机会,监视往来的达官显贵。
怡香院是苏州城最有名的青楼,不少官员、富商都爱来这里消遣,说不定能从他们的行踪或交谈中,探听到官府的动向,为刺杀计划提供助力。
他目光飞快扫过前厅门口,红灯笼的光映着往来的客人,大多是衣着华丽的公子哥,偶尔有几个穿官服的,也只是品级不高的小官,并未引起他的注意。
直到他将油桶搬进后厨,与后厨掌柜交接完,转身准备离开时,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与轿夫的吆喝声。
王重心中一动,脚步顿住,借着后厨门口堆放的柴火堆挡住身形,悄悄探出头望去 ——
只见一队穿着劲装的护卫簇拥着一顶豪华轿子走来,轿子用深红色锦缎制成,四角挂着鎏金流苏,轿帘上绣着精致的牡丹花纹,规格之高,绝非普通权贵所有。
“贵客到 ——” 轿夫放下轿子,高声喊道。
前厅里的老鸨听到声音,立刻带着一群姑娘涌了出来。
她穿着桃红色绸缎衣裳,脸上涂着厚脂粉,一边快步走向轿子,一边笑着招呼:“哎哟,是什么风把大人给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王重盯着从轿子上下来的“大人”,却无意中瞟到被老鸨拉着手臂的姑娘时,瞬间屏住了呼吸 ——
那姑娘约莫十八九岁,穿一身月白色襦裙,裙摆绣着淡雅兰草,腰间系着鹅黄色腰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行走间裙摆轻晃,竟有种翩若惊鸿的美感。
再看容貌,皮肤似羊脂玉般细腻,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唇瓣是天然淡粉,明明身处风尘之地,却透着清冷出尘的气质,像误落凡间的仙子。
“是玲珑……” 王重心里暗自道。她是星火教安插在怡春院的眼线。往日他每月来送油,都会趁后厨无人时,从油桶夹层里取走玲珑留下的情报 ——
那些关于苏州官员动向、富商往来的消息,大多出自她手。只是每次交接都极为隐秘,他从未这般近距离看过她,更没见过她被迫应酬客人的模样。
玲珑被老鸨拉着手臂,脚步迟缓,脸上虽挂着浅笑,眼底却藏着明显的抗拒,手指微微蜷缩,显然是不情愿“接客”。
“玲珑,快给大人请安啊!” 老鸨察觉到她的僵硬,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臂,语气带着催促。
玲珑身体一颤,终究还是低下头,声音轻柔却疏离:
“奴家玲珑,见过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