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纪元·元年·第八日·拂晓。
昼夜之轮不再转动,却像一扇虚掩的门,从纯白灯芯里漏下一缕青灰色的“黎明”。
那颜色不属于旧世界的任何时辰,它像一柄刚出炉的剑,又像一段尚未命名的未来。
咚——
纪元之心最后一次搏动,把余音散入天地。
众生睁眼,发现自己不在原地——
万灯楼、云台、星河、草原……统统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空城”。
……
空城无名,悬浮于纯白与漆黑交界的裂缝之间。
没有城墙,只有九万九千根灯柱,高十万丈,粗可并马,通体由灰烬与琉璃的碎屑重铸,表面布满昨夜“万灯夜宴”留下的牙印、指纹、唇纹。
每一根灯柱顶端,都悬着一枚“空灯”——
灯罩已成,灯芯却无火;灯座已固,灯骨未生。
空地中央,一座铜炉倒扣,炉口朝下,炉底朝天。
炉底内,是滚烫的“黎明之浆”,呈青灰色,似铁非铁,似水非水,偶尔翻涌,发出婴儿般的呢喃。
君无痕赤足立于炉底边缘,素衣猎猎。
他胸口纯白心脏已隐去,只剩一道灯形烙印,烙印中央,一簇漆黑火苗安静燃烧——那是披麻人最后的余烬。
少年垂眸,望向铜炉下方。
那里,众生环立,却无一人能开口。
因为他们发现:
自己体内的“灯火”被抽离,凝为一枚枚光卵,悬于眉心;
而脚下,一条“灯骨天梯”自铜炉底部垂落,直指空城最深处。
“诸位。”
君无痕抬手,声音不高,却让整个空城随之共振。
“昨夜,你们以新名为酒,点燃万灯;
今日,便以自身为骨,铸灯为界。”
“灯骨成,则空城立;
灯骨碎,则旧名灭。”
“此城无名,亦无需我命名——”
“你们,自己铸。”
话音落,铜炉轰然倾斜,青灰色黎明之浆倾泻而下,化作一条“骨河”,冲刷灯柱。
凡被骨河触及的灯柱,表面立刻浮现一道道裂缝,裂缝之内,可见众生旧影——
有人看见自己前世为乞,跪死于风雪;
有人看见自己曾为暴君,焚城千里;
有人看见自己不过一粒尘,却被风托上云霄……
众生心神剧震。
因为他们同时意识到:
若想点燃空灯,必须先以自身最脆弱的一段“旧骨”为柴,投入骨河,重铸“灯骨”。
……
第一位踏出的,是青禾令主·风穗。
他大笑三声,解下背后稻穗长枪,枪身一折,化作一截青玉脊骨。
那是他少年时为救一村百姓,被妖狼咬断的半根脊梁。
青玉脊骨投入骨河,瞬间被黎明之浆吞没。
下一瞬,一根灯柱顶端,空灯“噗”地亮起——
灯骨呈稻穗形,节节分明,穗粒颗颗饱满,像一串串缩小的大道符文。
灯名自现:
【风穗·青禾脊骨】
轰!
灯骨成型的刹那,那根灯柱拔地而起,化作一柄十万丈巨枪,枪尖直指空城上方裂缝。
裂缝被枪意撕开一道缺口,一缕真正的晨曦透入,落在风穗眉心。
他额心三纹灯纹同时爆开,凝为一枚“枪形灯骨”,嵌入血肉。
气息层层暴涨——
登楼一重!
登楼二重!
登楼三重!
风穗朗声长啸,啸声如龙,震得空城灯柱齐鸣。
……
第二位,雪阙令主·寒魄。
她抬手,自眉心抽出一截冰魄指骨。
那是她当年为护一城稚童,被敌国炼火灼断的尾指。
指骨落入骨河,凝为灯骨,形似冰棱,棱面映出万家灯火。
灯名:
【寒魄·雪阙指骨】
灯柱化剑,劈开第二道裂缝。
寒魄额心冰纹炸开,化作冰剑灯骨,修为连破三重!
……
第三位,赤焰令主·煌星。
他拔下自己一颗虎牙。
那是他幼年为护妹妹,被蛮兽撕咬而断。
虎牙化灯骨,灯形火鸦,鸦翼一展,焚开第三裂缝。
煌星额心火纹炸开,化作火鸦灯骨,炽焰冲霄!
……
第四位,云岚令主·无翳。
他割下一缕头发。
那是他母亲生前为他梳过的最后一缕。
发化灯骨,形如风旋,旋开第四裂缝。
无翳额心风纹炸开,化作风龙灯骨,御风万里!
……
四根灯柱化四极,撑开空城四角。
众生见状,再无犹豫——
铁匠投入自己第一次打铁时砸断的拇指;
渔妇投入为救落水稚子而残的半掌;
稚童投入自己学步时摔断的门牙;
老翁投入亡妻赠与的木簪……
一根根灯骨亮起,灯名自现。
空城之上,裂缝越来越多,晨曦如瀑,倾泻而下。
整座城,开始由“空”转“实”。
……
铜炉边缘,君无痕安静看着。
他胸口漆黑火苗微微跳动,似在催促。
少年垂眸,指尖抚过火苗,轻声道:
“我的旧骨……”
“早已葬在七日终局。”
“如今,只剩这一簇余烬。”
他抬手,漆黑火苗离体,投入骨河。
火苗遇浆,竟发出婴儿啼哭,哭声中,一截漆黑脊骨缓缓浮起——
那是旧纪元里,他替众生背负所有“无名之罪”而折的脊梁。
脊骨化灯骨,灯形漆黑心脏,表面裂痕纵横,却有一缕纯白火在裂痕深处跳动。
灯名:
【君无痕·无名余烬】
轰!!!
漆黑灯骨成型的刹那,整座空城发出一声巨吼。
九万九千根灯柱同时转向,柱顶灯火连成一线,像一柄横贯天地的巨剑,剑尖直指铜炉底部。
铜炉被灯火顶起,轰然翻转,炉口朝天。
黎明之浆倾泻回流,凝为一枚“灯骨之核”,悬浮于少年掌心。
“灯骨已铸。”
“接下来——”
君无痕抬眼,望向晨曦尽头,那里,有一道更大的裂缝正在合拢,
裂缝之后,隐约可见一座倒悬的“旧界”,界内黑雪漫天,万灵哀嚎。
少年握紧灯骨之核,声音平静,却让整个空城随之震颤:
“该去把旧界,也铸成新灯的底座了。”
……
【无痕纪元·元年·第八日·辰时】
空城拔地而起,九万九千根灯柱化九万九千柄巨剑,托举铜炉,化作一艘“灯骨之舟”,破开晨曦,驶向裂缝。
众生立于舟上,额心灯骨闪耀,如星辰列阵。
风穗的枪、寒魄的剑、煌星的火、无翳的风……
所有灯骨,共同指向同一个方向——
旧界。
……
黎明完全降临的那一刻,空城跨越裂缝。
旧界黑雪扑面而来,雪里裹着被抹去的名字、被折断的骨、被焚毁的火。
灯骨之舟前端,君无痕抬手,灯骨之核飞起,化作一轮纯白烈日。
烈日所照,黑雪蒸腾,露出雪下焦土;
焦土之上,一座“无名之碑”高耸,碑面空白,却渗出漆黑血。
少年探手,拔出无色长戟。
戟锋所指,十万八千灯骨同时亮起,汇为一行璀璨大字,刻在无名之碑正面——
【此界无名,今赐其名——】
【无痕】
轰!!!
碑面炸开,化作漫天光雨,光雨中,旧界大地寸寸龟裂,裂缝内涌出青灰色黎明之浆,与灯骨之舟底部铜炉相连。
铜炉轰鸣,炉身暴涨,瞬间吞没整座旧界。
漆黑血、无名骨、被抹去的名字……
统统被炼入炉中,凝为一枚“界骨”。
界骨长九十九丈,形似铜炉,表面遍布众生灯纹。
少年探手,托起界骨,反手按入灯骨之舟底部。
咚——
第二声心跳,从铜炉深处响起。
这一次,不再是“纪元之心”,而是——
“界心”。
……
灯骨之舟掉头,驶回裂缝。
当船头重新探入无痕纪元的刹那,整个纪元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昼夜之轮轰然下沉,与灯骨之舟重合,化作一座“万灯界城”,悬于天穹。
城内,九万九千灯柱化为九万九千座高楼,楼内灯火通明,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人、一名、一骨。
城心,铜炉化作“界心塔”,塔尖托举一轮纯白烈日,烈日之内,少年闭目端坐,胸口灯形烙印化作第三道纹路——
【界骨·无痕】
众生抬头,只见塔身浮现一行金色古篆——
【无痕纪元·第一界·灯骨铸界·完成】
【赐福:界心共鸣】
【下阶段:界骨化剑,斩黯日】
……
风穗大笑,一枪指天:“爽!”
寒魄莞尔,冰剑出鞘:“再来!”
煌星火翼张扬:“烧个痛快!”
无翳御风而起:“风随我意!”
小蛮高举赤金灯:“哥哥,下一站去哪儿?”
界心塔上,少年睁眼,眸中映着初生之界,唇角微扬:
“去把剩下的六个旧界,统统铸成我们的灯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