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域主城的重建声此起彼伏时,君无痕正站在临时搭建的观星台上,望着天幕上那道若隐若现的紫痕。那是中域主堕魔时撕裂的空间裂隙,虽已被万域联防阵暂时稳住,却像道永不愈合的伤疤,时时渗出令人心悸的波动。
“域主,各域的打比名册已汇总。”秦峰捧着厚厚的卷宗走来,铠甲上的划痕还没来得及修复,“沙海、青岚、雪域、瀚海……共七域,选出了三百二十六名参赛者,最小的十四岁,最大的……是沙海那位断臂的老兵,六十二岁。”
君无痕接过名册,指尖拂过“沙海·石勇”这个名字时微微一顿。他记得这位老兵,在沙海魔物战时,用断臂死死夹住魔物的利爪,为身后的孩童争取了逃生时间。此刻名册上标注着他的擅长领域:“近身搏杀,擅用重盾”。
“擂台就设在主城广场。”君无痕合上名册,目光扫过台下忙碌的工匠——他们正用修复的玄铁铸造七座擂台,每座擂台边缘都刻着对应域的纹章,“告诉参赛者,不必拘于章法,能护住身后之人,便是赢家。”
三日后,主城广场人山人海。七座擂台呈环形排列,中央矗立着一块巨大的星晶碑,碑上刻着万域地图,每个域的位置都嵌着对应的域纹晶石。君无痕坐在观星台的主位上,玄色锦袍上的龙纹在阳光下泛着暗金,只是他眼下的青黑掩不住,连日处理战后事宜与监测裂隙,已让他心力交瘁。
“第一组,沙海石勇对阵雪域风离。”司仪的声音响彻广场。
六十二岁的石勇拄着重盾走上擂台,断臂的袖管空荡荡地晃着,却比谁都站得笔直。他的对手风离是个十七岁的少女,一身白衣,腰间悬着冰符,眉眼间带着雪域特有的清冷。
“老兵,认输吧。”风离指尖凝出冰锥,语气里带着少年人的骄傲,“你的盾再硬,也挡不住我的冰刺。”
石勇没说话,只是将重盾往地上一顿。“咚”的一声闷响,擂台竟微微震颤。他当年在沙海守结界时,就是这面盾,硬生生扛住了领主级魔物的三次冲撞。
风离的冰锥如暴雨般射出,却被重盾悉数挡住,只在盾面上留下密密麻麻的白痕。少女渐渐焦躁,猛地催动灵力,冰锥化作冰龙,张牙舞爪地扑向石勇。
就在此时,石勇动了。他没有躲闪,反而顶着冰龙往前冲,左臂的断口撞上冰龙的脖颈,同时右手的重盾横扫——不是攻击风离,而是将冰龙的残骸扫向擂台边缘,那里正站着个险些被波及的孩童。
“你……”风离愣住了。
“丫头,”石勇喘着气,盾面的冰碴簌簌落下,“打比不是非要赢,是要知道该护着谁。”
风离的脸颊瞬间涨红,收了灵力低头道:“我输了。”
广场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君无痕望着擂台上的石勇,指尖在名册上圈下他的名字,旁边批注:“重盾护民,可守沙海右翼。”
接下来的比试异彩纷呈。青岚域的少年阿竹能用灵藤编织防御阵,明明灵力不足,却靠着阵法的精妙,硬生生拖垮了瀚海域的水符高手;瀚海域的渔家女珠珠没有武器,却能听懂水流的声音,预判对手的每一次攻击;最令人惊叹的是碎星域的盲眼修士墨尘,他看不见招式,却能通过星轨的震动感知危险,一套看似缓慢的掌法,竟化解了西域刺客的七次突袭。
君无痕的眉头渐渐舒展。他原本担心,经历连番大战,万域的锐气会被磨平,此刻才发现,那些藏在市井、田间、废墟里的坚韧,从未熄灭。
夜幕降临时,只剩下最后一场比试——沙海的少年秦烈对阵青岚域的林梢。秦烈是秦峰的侄子,继承了天枢军的枪法,却比他叔父更勇猛;林梢是青岚域主的弟子,擅长用生木纹布防,性格沉稳得不像个二十岁的姑娘。
“林姑娘,承让了。”秦烈持枪行礼,枪尖的灵光带着炽岩域的火气。
林梢回礼,木杖点地,擂台边缘立刻冒出数道藤墙:“秦兄,请。”
枪影如流星,藤墙似翠屏。秦烈的枪法刚猛凌厉,枪尖的火焰能灼伤灵藤;林梢的藤墙却韧性十足,烧断一层又长出一层,还不时有细小的藤蔓缠上秦烈的枪杆,试图卸去他的力道。
五十回合后,两人都已气喘吁吁。秦烈的左臂被藤刺划伤,渗出鲜血;林梢的木杖上,生木纹的光芒也黯淡了不少。
“这样打下去分不出胜负。”秦烈突然收枪,“不如我们比守护?”他指向广场角落的孤儿们,“谁能在模拟魔物冲击下,护住那些孩子,谁就赢。”
林梢眼睛一亮:“好主意。”
司仪立刻启动了擂台的模拟阵。暗紫色的魔气涌来,化作数十头虚拟魔物,嘶吼着扑向角落的孩子们。秦烈持枪挡在前方,枪影织成火网,将大部分魔物拦下;林梢则迅速编织藤墙,将孩子们护在中央,同时分出细藤,帮秦烈缠住漏网的魔物。
魔气退去时,两人都瘫坐在地,身上的虚拟伤口还在冒烟。孩子们却毫发无伤,围着他们递水、擦汗,最小的那个孩子,还把一朵刚摘的野花,别在了林梢的发间。
“我们平手。”秦烈大笑,伸手与林梢相握。
“平手。”林梢笑着回握,掌心的生木纹与他枪尖的火焰光痕,在接触的瞬间发出柔和的光芒。
君无痕站起身,广场瞬间安静下来。他走到中央的星晶碑前,指尖按在碑上,紫金色灵力涌入,七域的纹章晶石同时亮起。
“石勇,”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广场,“封沙海右翼守将,领三千盾兵。”
石勇拄着盾,单膝跪地:“末将领命!”
“阿竹,掌青岚域灵植营,用你的藤阵护住灵田。”
“珠珠,调瀚海域水师,你的水流术,能预警深海异动。”
“墨尘,去碎星域,你的星轨感知,比任何传讯符都可靠。”
一个个名字被念出,对应的域纹晶石便会射出一道光,落在被点名者的眉心,化作一枚小小的印记。轮到秦烈和林梢时,君无痕停顿了一下,道:“秦烈掌先锋营,林梢掌防御阵,你们二人,同守中域主城。”
两道光芒同时落下,在两人眉心交汇,竟凝成一道小小的联防阵纹。秦烈与林梢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
最后,君无痕看向广场上所有未被点名的参赛者:“万域的防线,不止七座擂台。你们回到各自的域,去教更多人防御,去护更多人周全。记住,统领一方,不是因为你们的力量有多强,是因为你们愿意把后背,交给身边的人。”
星晶碑突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七道域纹化作流光,飞向各域的方向。广场上的人们抬头望去,只见天幕上的紫痕似乎淡了些,而那些流光所过之处,废墟里钻出了新芽,断壁上开出了小花,连风中的血腥味,都染上了一丝草木的清香。
夜深人静时,君无痕独自站在观星台。秦峰送来刚沏好的茶,发现他正对着名册上的批注出神,那些“可守”“能护”“善谋”的字眼,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力量。
“域主,您该歇歇了。”秦峰低声道。
君无痕端起茶盏,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驱散了些许疲惫。他望向远处重建的灯火,那里,石勇在教新兵举盾,林梢在修补藤墙,阿竹蹲在田埂上,对着灵稻幼苗喃喃自语。
“快了。”他轻声说,像是对秦峰,又像是对自己,“等他们能独当一面,我就能……”
话没说完,却已不必再说。天幕的紫痕仍在,域外的威胁未消,但此刻的万域,已有了无数双愿意托举光明的手。君无痕知道,这场天地大劫或许仍会降临,但只要这些在擂台上闪耀过的名字还在,只要那些藏在烟火里的坚韧还在,万域就永远不会崩塌。
他放下茶盏,转身走向书房。那里,新的名册正在等待批注,而明天的朝阳,终将照亮这些被选中的、平凡却伟大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