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陵壁画,都是……谎言!”
轩辕思衡眼眶通红,声音嘶哑地低吼。他猛然摊开右手,掌心的紫萱徽记骤然灼亮,幽紫光芒在纹路间流转,仿佛有生命般脉动。
那光芒刺痛了他的眼,也刺痛了他的心。
“原来这滴眼泪……”他颤抖着摩挲掌心,蜿蜒的掌纹如同未愈的剜心旧伤,隐隐作痛。
恍惚间,他似乎感受到了千年前白凤神女缗雪莹在生命最后一刻的灼痛与决绝。“……是神女的慈悲,是巫谢和轩辕应付的救赎!”
隐昔连忙跪坐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搀扶住他摇晃的身躯:“殿下,您别太激动。”他眨了眨眼,试图缓和气氛,“别忘了,还有那幅轩辕与神女的婚仪图呢!所以……轩辕幽陵里——也不完全是谎言吧!”
“谎言就是谎言,不会因为掺杂了半分真实就变得高尚。”轩辕思衡猛地甩开隐昔的手,站起身来在螺舟的甲板上踉跄了两步。“我一直以为,轩辕一族千年来诛灭巫族是为了维护天道正义。可现在呢?现在告诉我,这一切都始于一场卑鄙的背叛?”
“思衡兄,”紫修的声音冷静而深沉,“既然你能领悟慈悲和救赎的真意,还望你真正懂得何谓至善至纯之心。”他轻轻抬指,那面黯淡的水月幻镜便轻盈地飞落在缗紫若的手心。“紫若,好生收着。”
“爱念亦坚!”轩辕思衡喃喃自语,眼神迷茫,“历代轩辕帝王推崇武德治国,难道还有他法?”
他一直以来笃信的信仰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支撑。他扶住螺舟的栏杆,望着漆黑的海面,感觉自己的心也沉入了深渊。
缗紫若眉间的紫金凤尾花钿忽明忽暗,流转着复杂的光芒:“谢无霜皆因一己之私而成邪,终酿灵山惨寰!”
“这更是白凤神女的一场情劫。”紫修轻声道,声音里带着千年沧桑,“一场错付的情爱,致使灵山尽毁,天梯尽断,巫族尽亡!”
“那么我们在瑶谷度过的四十九载,的的确确是真实的啊!”轩辕思衡欲触她肩头的手僵在半空,泪水无声滑落,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震撼与痛楚。“紫若……那些在瑶谷的日子,我对你的感情,从不是虚假的。”
缗紫若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感情或许真实,但立场已然不同。你是轩辕帝族的五殿下,而我身上流着巫神族的血。这千年的恩怨,岂是仅凭你我二人就能化解的?”
她顿了顿,低下了头:“原是在漫州一别,两相忘,也算你我二人之间最圆满的结局!”
“咳咳,如今五殿下既已知真相,也知弑神凤羽箭关乎神女生死,还要请五殿下奉还弑神凤羽箭!”紫修的冰晶龙骨剑鞘寒光骤盛,精准地映出轩辕思衡衣襟内暗藏的鎏金线头。
轩辕思衡面色一凛,高举右手,目光坚定:“我在此立誓:在轩辕幽陵中,并未见到弑神凤羽箭!”他稍作停顿,若有所思,“或许,是不是当年已经被谢无霜毁了?”
“是吗?五殿下当真未见?”紫修咄咄逼人地盯着他的眼睛,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质疑。“但愿你的誓言,经得起天地良心的考验。”
“爱念亦坚!”缗紫若轻抚水月幻镜上的巫神纹路,抬头凝视轩辕思衡,“思衡,既然紫萱徽记选择了你,即是巫神族神女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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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舟在夜色中静静航行,海风带着咸涩的气息拂过每个人的面庞。轩辕思衡独自站在船头,望着远方漆黑的海平面,内心波涛汹涌。
“殿下。”隐昔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递上一壶清酒,“喝点吧,或许能好受些。”
轩辕思衡接过酒壶,仰头饮下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隐昔,你说……我轩辕族千年来所坚持的武德治国,难道真的错了吗?”
隐昔歪着头思考片刻:“殿下,隐昔不懂这些大道理。但隐昔知道,无论是治国还是待人,真心最为重要。”
这时,缗紫若也走了过来,月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银纱:“思衡,真相固然残酷,但唯有直面真相,才能找到前行的方向。”
“可是紫若,”轩辕思衡转身面对她,眼中满是痛苦,“我族千百年来一直以诛灭巫族为己任,认为这是在维护天道正义。如今却告诉我,这一切都源于一场背叛和谎言?你让我如何接受?”
缗紫若轻轻握住他颤抖的手:“正因如此,你才更应明白,真正的正义不在于族群之争,而在于心存善念,行于正道。白凤前辈在最后一刻选择慈悲而非复仇,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有人能打破这仇恨的循环。”
紫修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冰晶龙骨剑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他的眼神复杂,既有对轩辕帝族的怀疑,也有一丝难以言语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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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轩辕思衡独自一人坐在甲板上,手中摩挲着那枚紫萱徽记。徽记在他的触碰下微微发热,仿佛在回应他的困惑与痛苦。
“白凤前辈,”他低声自语,“您当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这滴慈悲之泪托付给轩辕后裔的?”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一幅画面:灵山崩塌之际,缗雪莹在生命最后一刻,不是愤怒与仇恨,而是带着慈悲与期望,将毕生修为凝聚成一滴泪,封印在紫萱徽记之中。
“她相信,终有一天,轩辕血脉中会出现一个至善至纯之人,能够打破这千年的诅咒。”缗紫若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轩辕思衡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道:“紫若,你真的相信我能承担起这个重任吗?”
缗紫若走到他身边坐下:“紫萱徽记选择了你,这就足以说明一切。重要的是,你是否相信自己。”
“我……”轩辕思衡低下头,“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力量来自于轩辕血脉的骄傲和武德,可现在却发现,这份力量可能建立在谎言和背叛之上。”
“力量从不由血脉决定,”缗紫若凝视着他的眼睛,“真正的力量来自于内心的选择。就像白凤前辈,她本是巫神族神女,却选择以慈悲对待背叛她的人。这才是真正的强大。”
轩辕思衡沉默良久,掌心的紫萱徽记越发灼热。“可是......我该怎么做?轩辕一族千年的传统,武德治国的理念,已经深植于每个族人的心中。就算我愿意改变,又能改变多少?”
“跟随你的本心。”缗紫若轻声道,“就像在瑶谷时那样,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改变或许艰难,但总需要有人迈出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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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将至,东方海平面泛起鱼肚白。
螺舟即将抵达下一个目的地,所有人都聚集在甲板上。
“五殿下,”紫修打破沉默,“既然你已立誓未见过弑神凤羽箭,我暂且信你。但若日后发现你有所隐瞒……”他没有说完,但语气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轩辕思衡挺直脊梁:“紫修兄放心,我轩辕思衡言出必行。若我日后发现弑神凤羽箭的下落,定会第一时间告知各位。只是我也有一事相求。”
“何事?”紫修挑眉。
“若有一天,我真的找到了打破这千年诅咒的方法,希望你们能助我一臂之力。”轩辕思衡的目光扫过缗紫若和紫修,“不是为了轩辕一族,也不是为了巫神族,而是为了这片大地上所有生灵。”
此时,隐昔蹦蹦跳跳地凑过来:“殿下,殿下,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啊?”
缗紫若展开一卷古老的地图,指向其中一个标记:“根据水月幻镜中显示的线索,我们应该前往东海之极的归墟。传说那里是万物终结与起始之地,或许能找到解开紫萱徽记秘密的方法。”
“归墟……”轩辕思衡若有所思,“我曾在轩辕古籍中看到过相关记载,据说那里是连神明都不敢轻易涉足之地。”
“正因为危险,才更可能藏有我们需要的答案。”缗紫若收起地图,目光坚定。
就在这时,轩辕思衡掌心的紫萱徽记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一道幽紫色的光柱直冲云霄,在黎明前的夜空中格外醒目。
“这是……”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光柱中,隐约可见一只白凤的虚影盘旋而上,发出清越的鸣叫,随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晨曦之中。
“白凤前辈在指引我们。”缗紫若轻声道。
轩辕思衡握紧拳头,眼中终于重新燃起光芒:“既然如此,我们就去归墟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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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舟调转方向,向着东方驶去。朝阳从海平面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甲板,为每个人镀上了一层光辉。
轩辕思衡站在船头,海风吹拂着他的衣袂。他低头看着掌心的紫萱徽记,心中五味杂陈。千年的恩怨,族群的仇恨,个人的情感,所有这些都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道难以解开的结。
“思衡。”缗紫若来到他身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轩辕思衡轻声道,“如果千年前谢无霜没有背叛,如果白凤前辈没有陨落,如果灵山没有崩塌……那么今天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缗紫若微微一笑:“历史没有如果。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该如何选择。”
轩辕思衡转头看着她:“你说得对。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应该向前看。”他深吸一口气,“我轩辕思衡在此立誓,必将竭尽全力,解开这千年的诅咒,弥补先祖犯下的过错。”
紫修站在不远处,听到这番话,冰冷的眼神稍稍柔和了一些。
隐昔开心地拍手:“太好了!殿下终于想通了!”
螺舟乘风破浪,向着东方那片未知的海域驶去。前方等待他们的,是危险,是挑战,但也可能是希望与救赎。
轩辕思衡望着远方,掌心的紫萱徽记微微发热,仿佛在回应他的决心。他知道,这条路不会平坦,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人道沧溟深,难载相思半。
沧溟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白凤泣血栖谢庭,曲阑犹刻合欢篆。
多情最是檐上月,偏照离人蚀骨霜。”
轩辕思衡轻声吟诵着诗句,海风将他的声音带向远方。这一刻,他是多么希望自己不再是轩辕皇子,更不是一个背负着千年恩怨,却依然选择前行的轩辕帝国储君。
朝阳越升越高,将整个海面染成金色,仿佛预示着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