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侯亮平这边陷入僵局的时候,另一路人马,也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汉东省京州市,山水集团。
陆亦可带着两名检察官,走进了一楼金碧辉煌的大堂。
前台小姐看到她们身上那身检察制服,脸上的职业微笑僵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礼貌地询问:“请问几位找谁?”
“我们找你们董事长,高小琴。”陆亦可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前台不敢怠慢,立刻拨通了内部电话。几分钟后,一个穿着职业套裙、看起来像是秘书的年轻女人快步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是省检察院的陆处长吗?高校董已经在办公室等您了,请跟我来。”
秘书的态度不卑不亢,引领着她们走向一部专属电梯。
电梯直达顶层。
整个顶层,都是高小琴的专属办公区域。奢华的装修,考究的艺术品,无一不在彰显着主人的品味和财富。
陆亦可的目光扫过墙上一幅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油画,心里没什么波澜。她办过太多案子,见过太多有钱人,对这些浮华的东西早已免疫。
秘书将她们引到一扇厚重的实木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高校董,陆处长到了。”
“请进。”门里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
推开门,一个宽敞得有些过分的办公室出现在眼前。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京州市最繁华的城市景观。
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正背对着她们,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远方。
她身姿曼妙,一头波浪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仅仅是一个背影,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听到开门声,她缓缓地转过身来。
陆亦可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美。
实在是太美了。
眼前的女人,明眸皓齿,五官精致得像是画出来的一样。她的美,不是那种清纯无辜的小白花,而是一种带着攻击性的、艳光四射的美。尤其是那双眼睛,眼波流转间,仿佛带着钩子,能轻易地勾走男人的魂魄。
她就是高小琴。
那个在汉东官场和商场上,都极具传奇色彩的女人。
“陆处长,久仰大名。”高小琴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主动伸出了手,“欢迎你来我们山水集团指导工作。”
她的声音,和电话里一样,柔媚入骨,让人听着心里发痒。
“高董,你好。”陆亦可跟她握了握手,触感柔软,却带着一丝凉意。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开门见山:“我们今天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些关于大风厂股权纠纷的情况。”
“坐吧。”高小琴指了指一旁的会客沙发,自己也优雅地坐了下来,双腿交叠,裙摆勾勒出完美的曲线。
秘书很快端上了几杯茶,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关上了门。
“陆处长想了解什么,尽管问。”高小琴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我们山水集团是守法经营的企业,一定全力配合检察机关的调查。”
她的态度,坦然得有些出乎陆亦可的意料。
陆亦可带来的检察官已经架好了摄像机。
高小琴瞥了一眼那黑洞洞的镜头,非但没有紧张,反而还对着镜头笑了笑,那笑容,千娇百媚。
“听说,这次调查是侯亮平侯处长亲自负责的?”她像是闲聊一样,随口问道。
陆亦可心里一动,点了点头:“没错。”
“唉,”高小琴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张美艳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幽怨和委屈,“我早就听说过侯处长的大名,都说他是‘反贪精英’,是‘腐败分子的克星’。可我没想到,他会把我们山水集团,也当成腐败分子。”
她说着,眼圈竟然微微有些泛红,看起来楚楚可怜。
“陆处长,你回去可得跟侯处长说说。”她看着陆亦可,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般的请求,“都说他办案,能把人审得痛哭流涕,主动交代问题。可我高小琴,偏不。他要是想让我哭,我保证,一定拉着他一起哭。”
这番话,说得又软又硬,既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在下战书。
陆亦可心里冷笑,这女人,果然不简单。上来就想给侯亮平一个下马威。
“高董,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陆亦可不想跟她玩这种语言游戏,直接将话题拉了回来,“关于大风厂的股权,当初是如何从蔡成功手里,转到你们山水集团名下的?”
“当然可以。”高小琴立刻收起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脸上又恢复了精明干练的女企业家神情。
她按了一下桌上的内线电话:“让财务总监把大风厂项目的所有账本和合同,都送到我办公室来。”
然后,她对陆亦可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陆处长,我们集团的财务账本,对你们完全开放,你们可以随便看,随便查。我相信,我们的账目,经得起任何审查。”
这种坦荡,反而让陆亦可更加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个牵扯到这么多是非的企业,怎么可能干净到这种地步?
很快,财务总监就抱着一大摞文件走了进来,恭敬地放在了茶几上。
高小琴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文件,递给陆亦可:“陆处长,要说清楚大风厂的股权问题,就得从一个人,一件事说起。”
“谁?什么事?”
“这个人,就是大风厂的老板,蔡成功。这件事,就是他那个血本无归的煤矿生意。”高小琴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她缓缓地,开始讲述一个和蔡成功口中完全不同的故事。
“几年前,煤炭行情火爆,我们这位蔡老板,也想进去捞一笔。可他自己没本钱,怎么办呢?”高小琴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他就动了歪脑筋,在外面用高得吓人的利息,借了八千万。”
“八千万?”陆亦可心头一震。这个数字,和刚才欧阳菁在审讯室里提到的对上了!
“没错,八千万的高利贷。”高小琴点了点头,“然后,他拿着这笔钱,跑到林城,买下了一个叫‘锦绣煤矿’的产权。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成煤老板,发大财了。”
“结果呢?”
“结果?”高小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结果,煤炭价格突然跳水,一路暴跌。他那个煤矿,还没挖出几车煤呢,就直接成了个填不满的无底洞。那八千万,连本带利,让他血本无归。”
这个故事,让陆亦可感觉到了案件的另一面。
在蔡成功的哭诉里,他是个被官商勾结坑害的受害者。可是在高小琴的嘴里,他却成了一个投机失败、不自量力的赌徒。
到底哪个才是真相?
陆亦可将高小琴的陈述,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然后通过耳机,实时向监控中心的侯亮平汇报。
侯亮平听着高小琴的讲述,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煤矿!
又是煤矿!
刚才欧阳菁也提到了煤矿!
而且,欧阳菁还说了一句更关键的话!
侯亮平的脑子里“轰”的一声,他想起来了,欧阳菁说的是:“蔡成功,在外面卷入了一场极其恶劣的民间非法集资案件!他以煤矿投资为名义……”
等等!欧阳菁还说了一句!
她说的是,蔡成功和丁义珍,一起经营煤矿!
这个信息,高小琴没有提!
侯亮平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的东西,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立刻对季昌明说道:“季检,欧阳菁刚才交代,蔡成功的煤矿,是和丁义珍合伙搞的!高小琴没说这一点,她在隐瞒什么?”
季昌明浑浊的眼睛里,也闪过一道精光。
“有意思了。”他喃喃自语,“丁义珍……如果丁义珍也牵扯其中,那这盘棋,可就复杂了。”
侯亮平二话不说,立刻抓起电话,又一次拨给了负责审讯蔡成功的陈群芳。
“陈检!马上问蔡成功!他在林城的那个锦绣煤矿,到底是不是他一个人搞的!还有谁跟他合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