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火化了?!”
电话那头,侯亮平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
反贪局的办公室里,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林华华和陈群芳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紧张地看着自家处长。
侯亮平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他紧紧地攥着手机,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似乎要将那部可怜的手机捏碎。
“赵东来!他好大的胆子!”侯亮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不是傻子,陆亦可一说,他就全明白了。
这绝对不是巧合!
从他给赵东来打电话,到陆亦可他们赶到,前后不过一个多小时。这么短的时间里,一个“早就结案”的死者,就“恰好”被火化了?
骗鬼呢!
这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在和他抢时间,在销毁最关键的物证!
而有能力,有动机,还能让赵东来这个公安局长言听计从,不惜冒着渎职风险公然对抗检察院的人,整个京州,除了李达康,还能有谁?
“好……好一个李达康!好一个京州的父母官!”侯亮平气得笑了,笑声里却充满了冰冷的寒意。
他本以为,李达康就算要保自己,最多也就是动用一些政治手腕,在规则内和他博弈。他万万没想到,李达康竟然会用这么直接、这么粗暴,甚至可以说是无法无天的手段!
这是在公然挑衅司法!是在藐视国法!
“侯处,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电话里,陆亦可的声音透着无力和焦急。
侯亮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发火没有任何用处。越是到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你们先回来。”他沉声说道,“赵东来那边是块铁板,暂时啃不动了。硬来只会把关系彻底搞僵,对我们没好处。”
“可是,线索就这么断了……”陆亦可极不甘心。
“断不了!”侯亮平的语气斩钉截铁,“他李达康能烧掉尸体,但他烧不掉王建国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他越是这么做,就越证明王建国的死有问题,这里面藏着天大的秘密!”
挂掉电话,侯亮平在办公室里烦躁地走了两圈,然后猛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欺人太甚!”
林华华和陈群芳吓了一跳,从来没见过侯亮平发这么大的火。
“侯处,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林华华赶紧递上一杯水,小心翼翼地劝道。
“我能不生气吗?”侯亮平一把接过水杯,灌了一大口,胸中的怒火却丝毫没有平息,“他们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销毁证据!这是在公然妨碍司法公正!李达康,他眼里还有没有党纪国法!”
陈群芳的脸色也很难看,她扶了扶眼镜,冷静地分析道:“侯处,现在看来,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李达康书记反应这么激烈,说明我们确实打到他们的痛处了。王建国的死,就是这个银行腐败窝案的关键。他们现在不惜一切代价捂盖子,我们想从正面突破,恐怕很难了。”
“是啊,侯处。”林华华也忧心忡忡,“赵东来那边摆明了是李书记授意的,我们连卷宗都拿不到,还怎么查?总不能真的去硬抢吧?”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阵压抑的沉默。
侯亮平看着白板上那个画着红叉的“王建国”,又看了看指向“京州银行系统”的那个巨大问号,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了,有力使不出。
他来汉东,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是来反腐的。可现在,他却被一个市委书记处处掣肘,连最基本的调查都进行不下去。
这种憋屈,让他几乎要发疯。
难道就这么算了?
任由他们销毁证据,逍遥法外?
不!绝不!
侯亮平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不屈的斗志。
他李达康有张良计,我侯亮平就有过墙梯!
你以为烧了尸体,堵死了公安局这条路,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你太小看我侯亮平了!也太小看人民检察官的决心了!
“正面不行,我们就侧面迂回!”侯亮平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林华华和陈群芳,“尸体没了,卷宗拿不到,但王建国这个人,他有家人,有同事,有朋友!我不信所有人的嘴都那么严实!”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在“王建国”的名字下面,画出了几个分支。
“王建国的妻子,儿子,他们说的‘重度抑郁症’,是真的还是假的?有没有人逼他们这么说?王建国在银行的同事,他出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有没有跟谁发生过争执?他一个支行行长,手里握着那么大的权力,社会关系肯定很复杂。他平时跟谁走得近?跟哪些企业老板有资金往来?这些,都是线索!”
侯亮平越说越激动,思路也越来越清晰。
“还有!”他指着白板上的“欧阳菁”,“李达康以为堵死了王建国这条路,我们就束手无策了。他错了!我们手里,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活口!欧阳菁!”
“之前,我们审她,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受贿行长。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侯亮平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背后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王建国的死,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是少了一个分钱的,还是少了一个能证明她清白的证人?还是说,她也感到了恐惧,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王建国?”
林华华和陈群芳听得眼睛都亮了。
“对啊!侯处,我们可以拿王建国的死,去敲打欧阳菁!”林华华兴奋地说道,“告诉她,她的同伙已经开始杀人灭口了!她再不交代,下一个死的就是她!”
“没错,这叫攻心为上!”陈群芳也补充道,“她现在肯定也是惊弓之鸟,只要我们策略得当,一定能撬开她的嘴!”
看着重新燃起斗志的下属,侯亮平心里也稍稍有了一些底气。
但是,他心里清楚,光靠这些,还不够。
李达康这次公然的阻挠,已经不是简单的办案问题了,这是政治问题。他一个反贪局的处长,想要跟一个省委常委、市委书记掰手腕,力量还是太悬殊了。
这件事,必须上报!必须让更高层级的领导知道,让省委知道!
他侯亮平,需要一把更锋利的剑!
想到这里,侯亮平做出了一个决定。
“华华,群芳,你们马上准备一下,我们连夜再审欧阳菁!用王建国的死,给她上上弦!”
“是!”
“我,”侯亮平顿了顿,拿起桌上的外套,“出去一趟。”
林华华有些担心地问:“侯处,这么晚了,您去哪?”
侯亮平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目光沉静而坚定。
“我去……找季检。有些事,必须要向他汇报了。如果季检也解决不了,那我就只能……去省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