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汉东省检察院反贪局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所有人都到齐了,但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整理着手头的案卷,或者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陆亦可和周正的脸色尤其难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写满了疲惫和沮丧。
他们昨天晚上,按照侯亮平的指示,跑遍了京州大大小小七八家殡仪馆和火葬场,一家一家地核对近一个月的火化记录。
结果,一无所获。
所有的记录里,都没有“王建国”这个名字。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侯亮平的话还在耳边,可现在,人死了,尸体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赵东来说火化了,可火化记录里没有。
这说明什么?
说明赵东来在撒谎!
王建国的尸体,根本没有走正规程序火化!
这背后隐藏的猫腻,让陆亦可和周正不寒而栗。
“侯处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侯亮平穿着一身笔挺的检察官制服,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亢奋?
众人心里都犯起了嘀咕。
侯处昨天不是去沙书记那里告状了吗?看他这个样子,难道是……告状成功了?
“侯处,怎么样?沙书记怎么说?”陆亦可第一个迎了上去,急切地问道。
侯亮平环视了一圈众人期待的眼神,嘴角微微上扬,但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了白板前。
他拿起笔,在“王建国”三个字的后面,重重地打了一个问号。
“陆亦可,周正,殡仪馆那边,查得怎么样?”他开口问道。
“报告侯处,我们查遍了京州所有的殡仪馆,近一个月的火化记录里,都没有王建国的名字。”陆亦可汇报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沮丧。
“没有?”侯亮平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反而点了点头,“很好。”
很好?
办公室里的人都愣住了。线索断了,这还好?
侯亮平转过身,看着众人不解的表情,他笑了。
“没有,就说明赵东来在撒谎。他撒谎,就说明他心虚。他心虚,就说明王建国的死,绝对有问题!”
他一连串的推理,让众人的思路瞬间清晰起来,精神也为之一振。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直接去找赵东来对质?”周正摩拳擦掌地问道。
“不。”侯亮平摇了摇头,“现在去找他,他只会跟我们继续打太极。我们手里,还没有能一击致命的证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变得无比洪亮:
“同志们,我向大家宣布一个消息。”
“昨天晚上,我已经向沙瑞金书记做了紧急汇报。省委对我们正在调查的案子,高度重视!”
“沙书记已经决定,由省委牵头,成立一个由省公安厅、省检察院、省纪委三家组成的联合调查组,专门负责彻查大风厂案、陈海车祸案以及背后牵扯到的所有腐败问题!”
“调查组直接向沙书记本人汇报!”
这个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办公室里炸开!
所有人都惊呆了!
“太好了!”
“省委直接牵头!这下看谁还敢阻挠我们办案!”
“侯处牛啊!直接捅到天上去了!”
林华华和陈群芳几个年轻的检察官,已经忍不住欢呼起来。
陆亦可和周正也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们终于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了!再也不用受京州地方势力的掣肘了!
看着群情激奋的下属,侯亮亮的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虽然他对沙瑞金的任命,心里憋着一万个不爽。但在下属面前,他必须表现出胜利者的姿态,必须把士气鼓舞起来!
他享受着众人的崇拜和欢呼,感觉昨天在沙瑞金那里受的委屈,都消散了不少。
“但是,”他清了清嗓子,等办公室安静下来,才继续说道,“调查组的组长,是省公安厅的祁同伟厅长。”
办公室里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和昨天侯亮平听到这个消息时,一模一样的震惊表情。
“什么?祁……祁厅长?”林华华结结巴巴地问道。
“让他当组长?他不是……跟山水集团……”周正的话没说完,但意思谁都懂。
陆亦可的眉头,更是紧紧地锁了起来。她的姨父是高育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祁同伟和高育良的关系,以及他和山水集团那些不清不楚的传闻。
让祁同伟来查山水集团?这不是让狐狸去看鸡窝吗?
办公室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刚才还高涨的士气,一下子跌到了冰点。
侯亮平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冷笑一声。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侯亮平,才是这个案子的灵魂人物!祁同伟那个组长,不过是个摆设!
“同志们,我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侯亮平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自信和力量。
“但是,大家要相信省委的决定,相信沙书记的眼光!沙书记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深意!”
他把昨天沙瑞金对他说的那套“用自己人查自己人”的理论,又复述了一遍。
“而且,大家不要忘了,这个案子,最初是谁在查?是我们!欧阳菁,在我们手里!蔡成功,在我们手里!所有的关键证据,都在我们反贪局手里!”
“他祁同伟,就算当了组长,也只是挂个名而已!真正办案的,还是我们!离了我们,他这个调查组,就是个空架子!”
“所以,这个组长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有了省委的尚方宝剑!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查任何我们想查的人!做任何我们想做的事!”
侯亮平的话,极具煽动性。
办公室里低落的气氛,再次被他点燃。
是啊,侯处说得对!组长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现在有权力了!
“那我们现在第一步干什么?侯处,您下命令吧!”周正已经迫不及待了。
侯亮平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红色的马克笔,在“欧阳菁”三个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我们现在的突破口,依然是她!”
“王建国‘被火化’的消息,对她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冲击。她现在,就是惊弓之鸟。我们必须趁热打铁,彻底摧毁她的心理防线!”
他的目光,转向了林华华和陈群芳。
“你们两个,今天上午的任务,就是审讯欧阳菁!把我们昨天在公安局的遭遇,把王建国尸骨无存的消息,添油加醋地告诉她!要让她感觉到恐惧,让她明白,她的那些同伙,已经开始杀人灭口了!她再不开口,下一个‘被自杀’的,就是她!”
“是!保证完成任务!”林华华和陈群芳立刻领命。
“陆亦可,周正!”侯亮平又看向另外两人。
“你们去一趟京州城市银行!”
“去银行干什么?”陆亦可问道。
“杀鸡儆猴!”侯亮平的声音,冷得像冰。
“欧阳菁不是说,她收的五十万,是银行系统里的‘潜规则’吗?不是说人人有份吗?好!那我们就去查!”
“你们以省检察院联合调查组的名义,直接去京州城市银行,就说要调查欧阳菁的案子,要求他们提供近三年来所有的信贷审批记录和相关的财务账目!”
“我不管他们用什么理由推脱,你们就一句话:不配合,就是妨碍司法公正!我们有权对相关责任人,采取强制措施!”
“我就是要让整个京州银行系统都看一看,我侯亮平,不是好惹的!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天,要变了!”
侯亮平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他要在祁同伟这个新任组长还没上任之前,就先烧起一把大火!
他要用最强硬的手段,告诉所有人,这个案子,到底是谁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