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像浸透了墨水,清风门的屋檐在月光下拉出细长的影子。楚玄霄站在三长老居所外,手指轻轻一弹,一缕茶香从袖中飘出,贴着地面滑进门槛下方。那香气碰到门缝里的符纸时,微微震了一下,像是被咬了一口。
他皱了皱眉。
这符不是清风门的手法,纹路歪斜,边缘泛着暗红,像是用血画的。他没动声色,只把右手搭在腰间茶壶上,指尖轻轻摩挲壶盖。系统没有提示,但他的直觉比系统更准——这里面有问题。
沐清歌蹲在墙角,背包放在脚边,正低头检查缚仙绳有没有松动。她刚才在路上突然胸口发闷,现在呼吸还有点急。她没说,但楚玄霄看到了她指节发白。
“你能行吗?”他问。
“废话。”她抬头瞪他一眼,“你要不行我还能来?”
楚玄霄不说话了。他抬手,从茶壶里倒出半杯冷茶,手腕一翻,茶水洒在地上。水迹蔓延开来,在符纸前停下,然后缓缓绕了个圈,顺着墙根流向左侧第三块青砖。
那里是空的。
他走过去,用茶梗敲了敲砖面,声音空荡。再一推,整块砖向内陷去,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屋里没人。
桌上摆着半碗冷粥,筷子横放,像是刚吃完饭就走了。楚玄霄扫了一眼床铺,被子叠得整齐,但枕头上有压痕,说明不久前还有人睡过。他走到墙边,伸手摸了摸墙面,指尖沾到一点湿意。
他凑近闻了闻。
血腥味。
墙上写着四个字:灭沐者生。
字是用血写的,笔画粗重,有些地方已经干涸发黑,有些还在往下渗。字体歪斜,像是写的人手抖得厉害。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四个字会动。
他们刚进门时,“生”字的最后一笔还是平的,现在它慢慢翘了起来,像钩子,又像箭头,指向地面某处。
沐清歌盯着那字看了两秒,忽然闷哼一声,左手按住心口。她的右手指尖破了,一滴血冒出来,还没落地,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向墙面。
血珠撞上“生”字末端,啪地炸开,然后顺着那翘起的一笔滑下去,在地上留下一道红线。红线越拉越长,最后停在第三块青砖上,形成一个完整的箭头。
楚玄霄看了一眼,弯腰捡起茶梗,插进砖缝。
他轻轻一转。
地面震动了一下。
一块三尺见方的石板缓缓下沉,露出向下的阶梯。台阶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行,墙壁潮湿,爬满青苔。空气里有一股腐臭混着甜腻的味道,像是尸体和花香搅在一起。
沐清歌捂住鼻子:“这是什么味儿?”
“情蛊烧焦了。”楚玄霄说,“有人在这里炼过活人。”
她没再问,跟着他走下去。
阶梯不长,三十步到底。门是铁的,上面刻着一朵莲花,花瓣是女人的身体,花蕊是交缠的人形。楚玄霄认得这个图案,合欢宗的暗记,只有高层才知道。
他抬手,茶水凝成一根针,刺进锁眼。
咔。
门开了。
里面的景象让他们同时停下脚步。
地窖很大,至少有半个演武场那么大。地上全是骨头,层层叠叠堆成圆形,排列方式极有规律。每一具骸骨都面朝中央,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头骨仰起,像是在看什么东西。
中央凹陷,刻着一朵更大的莲花,比门口那个更完整。花瓣由脊椎骨拼接而成,花蕊是一圈颅骨围成的圆环,中间插着一根断裂的玉簪。
沐清歌的脚步晃了一下。
她盯着那玉簪看了很久,嘴唇发白。
“那是……我家的东西。”
楚玄霄没说话。他蹲下身,从一堆碎骨里捡起一块肩胛骨。上面有刻痕,很浅,像是临死前用指甲划的。他吹去灰尘,看清了两个字:
不可出。
他刚念出来,整个地窖的骨头突然动了。
所有头骨齐刷刷转向他们,空洞的眼窝对准门口。空气中响起细微的摩擦声,像是牙齿在打颤。
楚玄霄站着没动。
沐清歌退了半步,靠在他身后。
“它们……还活着?”
“不,是阵法在反应。”他把骨头放下,“这些不是乱埋的,是祭品,也是封印的一部分。有人用沐家弟子的命,镇住了下面的东西。”
“下面?”
他看向中央的凹陷处。那玉簪插得不深,底部露出一圈金属光泽。他伸手去拔。
沐清歌突然抓住他手腕:“别碰!”
晚了。
玉簪被抽出的瞬间,地窖剧烈晃动。头顶沙土簌簌落下,几根支撑柱发出断裂的声响。那些骨头开始震动,有的甚至站了起来,靠着彼此支撑,围成一圈,挡在他们和出口之间。
楚玄霄把玉簪收进袖子,另一只手握住茶壶。
系统提示浮现:
【触发灭族真相】
【返还:怨灵净化】
一股暖流冲进识海,紧接着是大量信息涌入。他闭眼一秒,睁开时眼神变了。他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骨头了。
“退后。”他对沐清歌说。
她照做。
楚玄霄抬起左手,掌心朝下,茶水从壶中飞出,在空中散成细雾。雾气落下,碰到骨头的瞬间变成淡金色,沿着骨缝渗入。那些躁动的骸骨渐渐安静,头骨重新垂下,回归原位。
整个过程不到十息。
地窖恢复死寂。
楚玄霄低头看自己的手。刚才那一招叫“净魂引”,是系统返还的能力,专门对付被邪术污染的亡灵。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用上。
沐清歌走到中央,盯着那朵骨莲。
“他们是为了镇压东西才死的,对吧?”
“嗯。”
“那为什么偏偏选我们沐家?”
“因为你家血脉特殊。”楚玄霄看着她,“太阴灵体不是谁都能有的。这些人死的时候,血还在流动,魂魄被强行留在体内,成了阵法的燃料。而你是唯一活着的继承者,他们的死,你感觉得到。”
沐清歌没说话。她蹲下身,用手拂去一块头骨上的灰。那是个年轻女子的头骨,额头上有个小小的痣。
她忽然笑了。
笑得很轻,也很冷。
“我七岁那年,家里来过一个客人。穿灰袍,戴斗笠,说是父亲的朋友。他看了我一眼,说我眼睛像月亮。第二天早上,全家都没了。我就躲在衣柜里,听着外面的声音……一个都没逃掉。”
楚玄霄站在她身后,没说话。
“你说他们是祭品,可我觉得……他们是诱饵。”她抬头看他,“有人想让我找到这里,对不对?”
楚玄霄沉默两秒:“有可能。”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带证据走。”他从怀里取出那块肩胛骨,“这上面有字,回去能拓下来。玉簪也不能留,它是阵眼钥匙。”
他弯腰去捡玉簪。
就在他手指碰到簪子的瞬间,簪身突然亮了一下。
一道红光从簪尖射出,打在对面墙上。墙上浮现出新的血字:
你终于来了。
楚玄霄猛地抬头。
那字还在变,笔画扭动,像是活的一样。接着,整面墙的血迹开始流动,汇聚成一幅图:一座黑色大殿,门前站着十二个披纱女子,手中捧着相同的玉簪。
图的下方,有一行小字:
等你三百年。
沐清歌的呼吸停了。
她盯着那幅图,指尖再次渗血。这一次,血没有滴落,而是悬浮在空中,慢慢组成三个字:
花解语。
楚玄霄看着那三个字,眼神沉了下来。
他知道这个名字。
拍卖行老板,千娇百媚,最爱穿会变色的裙子。上次见面,她想用幻术控制他,结果反被系统坑了一把,灰溜溜跑了。
原来她早就盯上了沐家。
他把玉簪收好,转身就走。
“走。”
“这就走了?”沐清歌跟上来,“不查清楚下面镇的是什么?”
“现在查,会触发反噬。”他脚步不停,“这个阵是活的,我们动了阵眼,已经在计时了。三日内,要么有人补上新的祭品,要么封印失效。”
“那怎么办?”
“等。”他说,“等他们自己跳出来。”
两人走上阶梯,石板自动合拢。楚玄霄顺手撒了把茶渣在机关口,掩盖痕迹。
回到地面,风有点凉。
沐清歌还在喘,脸色发白。她刚才强行压制血脉共鸣,伤到了经脉。楚玄霄从茶壶里倒出一杯温茶递给她。
她接过喝了一口,呛了一下。
“咳……你怎么每次都泡这么烫?”
“习惯了。”他说。
她瞪他一眼,把杯子还回去。
楚玄霄接过杯子,却发现杯底多了道裂纹。他愣了一下,翻过来细看。
裂纹很细,像是被人用指甲划的,形状像个“合”字。
他盯着那道裂纹,没说话。
远处钟楼传来三更的响声。
月光斜照进来,落在他手中的杯子上,裂纹映在地面,像一条蛇,正缓缓爬向沐清歌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