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霄放下茶杯,杯底朝上,那道钩状茶渍还在冒烟。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盯着它看。
天忽然暗了。
不是云遮住了月亮,是天上多了个月亮。
原本只有一轮明月挂在中天,现在偏西一点的位置,又浮出第二轮。颜色发红,边缘模糊,像滴在纸上的血。
双月同天。
街上没人走动,连风都停了。远处高楼的霓虹灯还亮着,但光晕扭曲,像是被什么吸进去了一样。
楚玄霄站起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臂上一道旧疤。他抬起手,指尖轻点石桌,一缕茶香顺着桌缝钻进地里,沿着他之前埋下的阵纹往西边探去。
这路是他自己铺的,茶气就是信号兵。
三秒后,茶香回流,带着一股腥味。
他皱眉。
不是普通的脏东西,是血魔老祖留下的标记。藏得深,混在茶渍蒸发后的残痕里,要不是双月光照下来,根本显不出来。
他正要收手,茶壶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响,是烫。
壶身发红,像是被火烤过。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内壁有细纹在动,像蚂蚁爬,组成一个字:西。
城西。
他知道地方——废弃道观,二十年前塌的,后来没人修,荒在那里。清风门的地盘边缘,正好接上城市废区。
他刚想走,道观方向传来一声铃响。
不是真声音,是他在识海里听见的。系统自动触发预警,提示有人在用高阶邪术定位他的神魂坐标。
他还没开口,人就来了。
沐清歌从街角冲出来,背着双肩包,手里攥着一条红绳。她跑得急,哪吒头都歪了,脸上没开滤镜,也没笑。
她停下,喘气:“我的太阴灵体在震。”
她说完这句话,手腕上的缚仙绳自己绷直了,指向西北。
她低头看,项链也在发烫。那是个小银牌,平时不起眼,现在表面浮出一层霜,像是结冰。
“有人用我的血做引子。”她抬头,“画了你的像。”
楚玄霄看着她。
她没躲,也看着他。
两人没再多话,转身就走。
路上不对劲。
双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但影子不动。他们走一步,影子才抖一下,像是慢半拍。街边的树影歪七扭八,有的朝左,有的朝右,分不清哪边是真实方向。
楚玄霄停下,从壶里倒出半杯冷茶,泼向空中。
茶水没落地,变成一根线,笔直往下坠。
他抬脚,踩在线的影子上。
沐清歌跟上。
她闭眼,嘴里默念几个字,再睁眼时瞳孔变浅,像蒙了层雾。她伸手往前指:“西北偏七度。”
楚玄霄点头。
两人并排走,脚步一致。
越靠近道观,空气越重。呼吸像吸棉花,耳朵嗡嗡响。普通人走到这里早就晕了,但他们没事。
十分钟后,道观到了。
门没坏,但关不严。木头腐烂,缝隙里往外冒黑气。
楚玄霄站在门口,打了个哈欠。
声音不大,但门框猛地一颤,几块碎木掉下来。紧接着,整扇门轰地倒下,砸出一片灰。
禁制破了。
里面是个院子,杂草齐腰,中间有个池子。池子是新的,边上用白骨垒圈,池面翻滚,黑红色,像煮开的血。
沐清歌上前两步,想看清楚。
楚玄霄抬手拦住她。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茶叶包,昨天弟子送的,普通货,没灵气。他轻轻一抛,茶包落进血池。
池水瞬间沸腾。
人脸浮上来。
是楚玄霄的脸。
闭着眼,嘴角翘起,笑得不像活人。
沐清歌后退半步。
她认出来了——这不是画像,是法阵核心。敌人用她的血脉做引,加上双月同天的天地异力,硬生生从虚空中勾出了楚玄霄的神魂投影。
只要她刚才碰了池子,或者楚玄霄出手攻击,法阵就会激活,反向锁定他们的位置。
这是请君入瓮。
楚玄霄又打了个哈欠。
这次声音低,但气流强。一口茶息喷出,裹着音波直冲池心。
轰!
血池炸开,黑雾四溅。
可没飞多远,就被空中看不见的网拦住。那是他之前撒出去的茶香,早就织成了屏障。
黑雾被一点点吸进去,净化成白烟,散了。
池子里的人脸没了,只剩下一滩黑水。
系统在他脑子里响:
【检测到追踪类邪术】
【返还:血魔印记解析】
他闭眼一秒,信息进来。
原来这标记是三层结构。外层是血咒,中层是怨念,内核是神魂碎片。敌人把他的一滴血混进法阵,再用沐清歌的血脉当钥匙,就能随时定位他。
但现在,系统已经把整个构造拆开,记住了。
他睁开眼,弯腰捡起茶叶包的残片。纸烧焦了,但里面还有点粉末。
他捏了捏,放进壶里。
沐清歌站在他身后半步,没说话。她把项链摘下来,握在掌心,手指用力。
她知道危险过去了,但她更清楚——敌人已经盯上她了。
她不再是蹭热度的主播,而是被人写进邪术里的工具。
楚玄霄转头看她一眼。
她抬头,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他说:“你该换个工作。”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出声:“我现在直播的内容就是跟着你拆炸弹,换不了。”
他没接话,转身往院外走。
她跟上。
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下。
回头看了眼血池的位置。
地上那滩黑水,正在慢慢聚拢。
不是风吹,也不是水流,是自己动。
他眯眼。
一滴水珠升起,在空中停住。
里面映出一张脸。
不是他的。
是一个穿白衣的男人,面容模糊,但能看出在笑。
楚玄霄抬手,茶壶一倾。
一滴热水落下,砸在水珠上。
砰!
水珠炸开,地面焦了一块。
他收回壶,继续走。
沐清歌没看见那一幕,她在低头看手机。
屏幕亮着,直播还在运行。
虽然没信号传进去,但弹幕刷得飞快。
“玄霄哥哥小心!”
“那边好黑啊!”
“主播你别往前走了!”
“快回来!!!”
她滑了下滑条,发现最后一条留言是十分钟前发的。
内容是:“你逃不掉。”
她手指一顿。
抬头想叫楚玄霄,却发现他已经走出院子,背影融进月光里。
她赶紧追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空街上。
影子终于正常了。
可她还是觉得不对。
她摸了摸脖子,刚才那股寒意没散。
她低头看手机,弹幕还在刷,但新消息越来越少。
突然,最新一条跳出来:
“他在看你。”
她猛地抬头。
楚玄霄也在看手机。
他屏幕亮着,界面和她一样。
他也看到了那条留言。
他没删,也没反应,只是把手机放回口袋。
然后他停下,从壶里倒了杯茶,递给她。
“喝点?”
她摇头:“我不渴。”
他嗯了一声,自己喝了。
茶有点凉。
他喝完,把杯子收好,继续往前走。
她看着他侧脸。
他看起来很平静,但太阳穴跳了一下。
她知道,他刚才没说实话。
那杯茶不是解渴的,是压什么东西。
她想问,但没开口。
因为她看到,他走路时左手一直插在裤兜里,握着什么东西。
不是茶包。
是硬的,带棱角。
像一块石头,或者——
一块玉。
她没再看。
她把手机塞进包里,拉紧拉链。
前方路灯坏了,一片黑。
他们走进黑暗。
走出五步后,楚玄霄忽然说:“你以后别一个人直播。”
她问:“为什么?”
他说:“因为你现在是我的弱点。”
她愣住。
他没回头,继续走。
她站在原地一秒,然后快步跟上。
两人并肩时,她小声说:“那你得保护好我。”
他没应。
但她看到,他插在兜里的手松了一下。
然后又握紧。
他们穿过最后一个路口,能看见城西边界了。
远处山门轮廓隐约可见,清风门的钟楼还在。
但就在这时,她手机又震了。
她拿出来看。
直播界面自动重启,摄像头打开。
画面漆黑,只有雪花点。
然后,一点点亮起来。
出现一间屋子。
破桌子,旧椅子,墙上贴着一张纸。
纸上画着人。
两个人。
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坐在茶摊前。
一个扎哪吒头的女孩,站在他旁边。
下面写着一行字: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