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内乱的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又一粒石子,虽未直接波及磐石,却让聚落中的空气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躁动与期待。张炁深知,在这风云变幻之际,被动等待便是将命运交予他人之手。增强自身实力与拓宽认知边界,是磐石存续的唯一途径。
首要之事,便是打造那构想中的观测法器。工造区的炉火因新的使命而燃烧得更加炽烈。张炁将想法与狩及几位最有灵性的工匠详细说明:需制作一件能汇聚远方微弱能量波动,并将其以某种可见方式显现出来的器具。
这并非易事。没有现成的图纸,没有合适的材料,一切皆需从零摸索。张炁依据《神农本草经》中对“金石感应”、“气机牵引”的论述,结合自身对能量流转的感悟,在沙地上勾勒出初步的构想:一个可以调节方位的基座,一个能够汇聚能量的凹面镜(尝试用水晶或高度抛光的金属),以及一套用于放大和稳定能量感应的导炁符文阵列。
材料是最大的难题。普通铜铁难以承载精细的能量导引。张炁想起了从黑石部落交易来的那几块优质“黑铁”原石,其导能性远胜普通金属。他毫不犹豫地将其取出,作为核心材料。
锻造过程极其艰辛。黑铁坚硬无比,难以熔炼和塑形。工匠们日夜轮班,鼓风机开到最大,炉温升至极限,才勉强将其软化。张炁亲自守在炉边,以筑基真元辅助调控温度,并以神识引导锤打,将那些构思复杂的导炁符文一点点铭刻在构件内部。
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不是材料碎裂,就是符文刻录失误导致能量紊乱。但无人抱怨,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他们知道这是在创造奇迹。
数日后,在耗尽了几乎所有黑铁储备和大量心力后,一个造型古朴、甚至有些粗糙的器物终于诞生了。它有一个可旋转的青铜基座,上方托着一个用最大块黑铁小心翼翼打磨出的、略带弧度的圆盘(凹面镜),圆盘背面刻满了密密麻麻、闪烁着微光的符文,中心则镶嵌着一小片得自恐犸兽的、能微弱增幅精神感应的透明晶体作为“目镜”。
张炁将其命名为“窥天镜”。
他亲自将窥天镜扛到了望台上,小心地调整基座,将其对准西面黑石部落山谷的方向。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将一丝混沌真元注入基座的启动符文中。
嗡……
窥天镜背面的符文逐一亮起,发出低沉的嗡鸣。中心的透明晶体逐渐散发出柔和的白光。透过晶体看向那黑铁凹面镜,镜面不再是反射周围的景象,而是呈现出一片模糊的能量光晕——那是远方山谷的能量场!
成功了!虽然影像极其模糊,波动剧烈,但这证明思路是对的!
张炁全力运转神识,透过窥天镜仔细“观察”。他看到了大片代表混乱与冲突的猩红色光斑(应该是内乱战场),也看到了几股相对凝聚的、带着黑石特有灼热气息的能量在移动(可能是烈等人的队伍)。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山谷中央那一团不断扭曲、变幻的暗红色能量漩涡——那应该就是异变后的天门!
透过窥天镜,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天门散发出的能量充满了暴虐、混乱与一种贪婪的“饥饿感”。其光色并非纯红,而是红中透黑,显得极其不祥。偶尔有细小的、代表异界生物的能量光点从漩涡中射出,加入下方的混乱。
这窥天镜虽只能看个大概,无法分辨细节,却已是无价之宝!它让磐石第一次拥有了“足不出户”而远观千里之外能量变化的能力!
张炁立刻安排专人负责看守和操作窥天镜,记录西面能量场的变化规律。同时,他也尝试将其对准东面裂谷方向。镜中显示的则是大片令人压抑的、死寂的灰黑色能量,如同浓稠的墨汁,不断翻滚,但其核心处似乎比以往更加“活跃”,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
东西两面的威胁,通过这窥天镜,直观而压抑地呈现在了众人面前,带来了更深的紧迫感。
就在窥天镜投入使用后不久,巡逻队果然带来了新的消息:他们在西面山林中,发现了小股溃散的黑石战士,人数不多,且大多带伤,精神状态萎靡,似乎正是从内乱中逃出来的。
张炁下令,依前例,若非主动攻击,便以擒获和治疗为主。很快,又有十几名黑石溃兵被带回聚落。从他们口中,进一步印证了石皮的说法,并补充了更多细节:烈的队伍损失惨重,但似乎成功摆脱了大祝主力的追击,退往了西北方向的某处险要山地据守。大祝则控制了天门山谷的大部分区域,但因其疯狂行径和外部怪物威胁,内部也是人心惶惶。
这一日,了望塔上的窥天镜操作员忽然发出了预警:一支约五十人、装备相对整齐、打着黑色战旗(并非大祝的火焰纹章)的队伍,正沿着山麓,谨慎地向着磐石聚落的方向移动而来!从能量反应看,是黑石部落的人,但似乎并无强烈的敌意。
“是烈!是烈的旗号!”被治好伤、暂时留在聚落帮忙干些杂活换取食物的石皮,在看到窥天镜模糊影像的描述后,激动地喊了出来。
张炁目光一凝。烈?他竟然主动来了?是想投靠?求援?还是另有所图?
“狩,点齐战堂,随我出迎。岩,你负责沟通。其余人,坚守岗位,没有命令,不得擅动。”张炁下令,语气沉稳。该来的,总会来。
聚落大门缓缓打开,张炁率领二十名精锐的战堂成员出寨,在门外百余步的空地上列阵。他本人站在最前方,筑基期的气息含而不发,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远处,那支黑石队伍停了下来。为首的,正是身材魁梧、但脸上带着疲惫和风霜之色的“烈”。他示意队伍原地等待,独自一人,将战斧插在地上,空着手向前走来,直到距离张炁十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的目光复杂地扫过张炁身后那些精神抖擞、装备着青铜武器和符箓的磐石战士,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最后定格在张炁身上。
“磐石的首领,”烈的声音有些沙哑,却不再像以往那样充满居高临下的意味,“我,‘烈’,代表我和我身后愿意追随我的战士们前来,并非为战争。”
岩在一旁紧张地翻译着。
张炁微微颔首:“烈头领,久违了。你所来何事?”
烈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我们……需要谈谈。关于那天门,关于那疯狂的‘大祝’,也关于……我们共同的威胁。”
他顿了顿,目光坦诚地看向张炁:“我知道,我们之间有过冲突,黑石对磐石多有冒犯。但如今情势已变。大祝的行为正在将黑石部落,甚至这片土地拖入深渊。天门的力量已经失控,它招来的不再是机遇,而是毁灭。单凭我们任何一方,恐怕都无法应对接下来的灾难。”
“我看到了你们留下的信息,”烈忽然说道,指的是岩之前送去的兽皮符信,“关于东面巢穴可能与天门有关的警告……或许,你们知道的比我们想象的更多。”
张炁静静听着,不置可否:“所以?”
“所以,”烈挺直了胸膛,“我希望能与磐石,达成暂时的……停战协定。甚至,在应对天门和怪物的威胁上,进行有限度的合作与信息共享。我们需要喘息之机,需要时间重整力量,我想……你们也需要了解更多关于天门的内情,不是吗?”
他的提议,大胆而直接,却也充满了无奈与现实。
张炁没有立刻回答。他目光扫过烈身后那些虽然疲惫却依旧彪悍的战士,又回想起窥天镜中那团不祥的暗红色能量漩涡。
敌人的敌人,或许可以成为暂时的朋友。尤其是在面对超越部落恩怨的、关乎生存的巨大威胁时。
沉默了片刻,在双方战士紧张的注视下,张炁缓缓开口:
“磐石,愿意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