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的白炽灯透着冷光,落在朱十三缠着纱布的左臂上,纱布边缘还渗着淡淡的血渍,是白天翻身时不小心蹭到旧伤,可他半点没在意,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反复划着那段录音,耳边一遍遍回放着“陈总让王哥办的”“搞垮虎爷货运线”这两句话,每多听一遍,眼神就沉一分。
他靠在枕头上,后背垫着硬邦邦的靠枕,却坐得笔直,仿佛不是个刚受了伤的病人,倒像个在沙盘前推演战局的将领。脑海里已经铺开了一张无形的地图,仓库、加油站、老槐树、医院,还有虎爷那间设在建材市场顶楼的办公室,一个个地点被他在心里标出来,连每一条路上可能遇到的岔口、监控,甚至深夜里可能出没的巡逻保安,都想得明明白白。
“不能直接找虎爷。”朱十三低声自语,指尖敲了敲床沿,发出“笃、笃”的轻响,“虎爷身边人多眼杂,陈峰肯定安了眼线,要是证据没递到虎爷手里,先被眼线截了,不仅咱们全完,连黑哥都得受牵连。”
他想起黑哥上次来医院时说的话,“虎爷最恨两种人,一种是吃里扒外的,一种是拿他的货运线动手脚的,你要找他,得先过我这关,而且得拿实打实的东西,不能空口说白话。”这话像颗钉子,钉在他心里——第一步,必须先找黑哥,让黑哥做中间人,既显得自己懂规矩,又能借黑哥的面子,让虎爷愿意听他说话。
可黑哥会完全信他吗?朱十三皱了皱眉,心里又推演起另一种可能。黑哥跟着虎爷多年,做事谨慎得很,要是自己只拿一段录音和几个片段视频,黑哥说不定会怀疑是他故意挑事,甚至怀疑他是陈峰派来的卧底,想借黑哥的手搅乱虎爷的地盘。“得让证据更‘实’,不仅要有人证,还要有物证,刀疤脸他们的证词,得跟视频、录音严丝合缝,一点都不能错。”
他拿起手机,点开和刀疤脸的聊天框,没直接发消息,而是先翻了翻之前的记录,确认没有敏感词,才慢慢打字。手指因为用力,指节泛着白,每一个字都斟酌半天,生怕说得太细,被人截获消息,又怕说得太粗,刀疤脸他们领会错意思。
“到医院后门的便利店等,别直接进住院部,戴帽子口罩,找最里面的座位,点一杯热饮坐着,等我让人来接。”消息发出去后,朱十三又补了一条,“手机调静音,别跟任何人打电话,路上注意有没有人跟,要是发现不对劲,就去便利店旁边的公厕,从后门绕去对面的药店,我会让人在药店等你。”
发完消息,他没放下手机,而是盯着屏幕等回复,心里又开始推演刀疤脸他们路上可能遇到的情况。从加油站到医院,要经过一条没路灯的小巷,小巷里有个废品站,晚上常有人在那儿守着,说不定是陈峰的人,也说不定是其他帮派的眼线;还有医院门口的红绿灯,晚上车少,要是有车故意在他们后面放慢速度,十有八九是跟踪的。
“得再给他们加个保险。”朱十三想着,拨通了一个备注为“老周”的电话,电话响了三声才被接起,那边传来压低的声音:“十三?你怎么这会儿打电话,我这儿还盯着建材市场呢。”
老周是朱十三以前跟着黑哥时认识的兄弟,也是一个远方亲戚,可以信任,他在建材市场开了家五金店,平时帮黑哥盯着虎爷办公室周围的动静,为人靠谱,嘴也严。朱十三放低声音,语气沉稳:“老周,帮我个忙,你现在去医院后门的便利店,给三个戴鸭舌帽、口罩的兄弟递三瓶矿泉水,瓶身上贴个小红点,告诉他们,跟着你店里的小弟走,从住院部的消防通道上来,别走正门。”
“行,我这就去。”老周没多问,只说了一句“注意安全”,就挂了电话。朱十三这才松了口气,靠在枕头上,又开始想见到黑哥后的场景——黑哥会坐在他常去的那张红木椅子上,手里转着核桃,先问他伤势,再绕着弯子问证据的事,他得先把伤势说轻,再慢慢拿出证据,先放录音,再放视频,最后让刀疤脸他们说当时的情况,一步步引导黑哥,让黑哥自己得出“陈峰要反”的结论,而不是他主动说出来。
“还有老鼠,不能一下子把所有证据都抛出来。”朱十三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过老鼠的照片,那是刀疤脸录视频时不小心拍到的,老鼠数钱时嘴角的笑,透着一股子贪婪。“要是一下子说老鼠掺货、跟陈峰勾结,黑哥说不定会觉得咱们是为了报复老鼠,得先提老鼠掺货的事,再慢慢引出他跟王哥、跟陈峰的关系,让证据自己串起来,这样才让人信服。”
正想着,手机震了一下,是刀疤脸发来的消息:“已到便利店,坐最里面,点了热饮,没发现异常。”朱十三回复了一个“等”字,又赶紧给老周发消息,确认老周已经到了便利店。
大概十分钟后,病房门被轻轻敲了三下,节奏是“两短一长”,这是他跟老周约定好的暗号。朱十三赶紧坐直身体,说:“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老周先探进头来,左右看了看,确认病房里没有其他人,才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刀疤脸、痣子和胖蛇。三人都戴着黑色鸭舌帽,口罩拉到下巴,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没洗干净的泥土,刀疤脸的膝盖上,裤子破了个洞,露出里面蹭破皮的伤口,渗着血丝,胖蛇的手也有点肿,像是刚才跑的时候撞到了什么,可三人眼里都透着兴奋,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像攥着宝贝似的。
“朱哥!”刀疤脸刚要开口,就被朱十三抬手制止了。朱十三指了指病房里的监控,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做了个“小声说”的手势。刀疤脸赶紧压低声音,快步走到床边,把手机递过去:“朱哥,证据都在这儿,视频、录音都清楚,还有我跟痣子、胖蛇当时看到的,都记着呢!”
痣子和胖蛇也赶紧把手机递过来,痣子说:“朱哥,我录下了王哥跟老鼠握手的画面,还有王哥上奥迪A6的样子,车牌后三位是739,面包车是五菱宏光,车牌前两位是京N,肯定没错!”
胖蛇也凑过来,声音有点激动:“还有我录的那两个小弟的对话,他们说陈总就是陈峰,还说要搞垮虎爷的货运线,我把录音调大了,听得特别清楚!”
朱十三没急着看手机,而是先让老周去把门关上,又拉上窗帘,才接过三人的手机,按了静音,放在床头柜上。他看着三人,眼神里带着一丝欣慰,又带着一丝严肃:“辛苦你们了,不过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接下来的事,比在芦苇荡躲黑影、在柜子里藏着还危险,一步错,咱们四个都得栽,明白吗?”
刀疤脸三人对视一眼,赶紧点头,刚才的兴奋劲一下子消了不少,刀疤脸说:“朱哥,你说,我们听你的,你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绝不马虎!”
朱十三点了点头,拿起刀疤脸的手机,点开那段仓库交接的视频,放慢速度,指着屏幕上的老鼠说:“等会儿见到黑哥,你先说这个——你以前跟着黑哥跑过货运,知道咱们货运的规矩,老鼠这次收的货,包装跟咱们平时的不一样,袋子是黑色的,上面没有虎爷的标记,而且他数钱的时候,手里拿的是新版的现金,捆钱的带子是红色的,咱们平时交易用的都是蓝色带子,这一点,你要先提,让黑哥知道老鼠有问题。”
刀疤脸赶紧把朱十三的话记在心里,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飞快地打字:“1. 老鼠货的包装无虎爷标记;2. 数钱用红色捆带,非蓝色。”
朱十三又拿起痣子的手机,点开那段录着奥迪A6和五菱宏光的视频,说:“痣子,你接着说,你要说你在加油站二楼,看得清楚,王哥跟老鼠交接完,就上了奥迪A6,老鼠上了五菱宏光,两辆车朝着城外的方向开,你记了车牌后三位和前两位,还有车型,你要强调,你以前在汽修厂打过工,认车型绝不会错,奥迪A6的车标有点歪,五菱宏光的后保险杠有个划痕,这些细节要加上,显得真实。”
痣子赶紧点头,也掏出手机记下来,嘴里还念叨着:“奥迪A6车标歪,五菱宏光后保险杠有划痕,车牌京N开头,后三位739,没错,我都记着!”
最后,朱十三拿起胖蛇的手机,点开那段录音,放了一遍,说:“胖蛇,你最后说,你在老槐树下躲着的时候,听到那两个小弟说,这次的货是陈峰让王哥办的,还说要搞垮虎爷的货运线,你要把录音放给黑哥听,然后说你当时怕被发现,不敢动,只能把手机的录音功能调大,所以录音有点杂音,但关键的话都听得清楚,你还要说,你以前见过陈峰,在建材市场,陈峰跟王哥一起吃过饭,所以你知道他们认识。”
胖蛇赶紧应下来,手有点抖,不是害怕,是紧张,他说:“朱哥,我记住了,我会慢慢说,不着急,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不说多余的话。”
朱十三看着三人记笔记的样子,心里稍微踏实了点,又叮嘱道:“还有几点,你们一定要记住——第一,见到黑哥,先问好,站在旁边,别插嘴,等黑哥问你们,你们再说话,说话要慢,别激动,一激动就容易说错话;第二,黑哥要是问你们有没有跟其他人说过这件事,你们就说没有,除了我,没告诉任何人,手机里的证据,除了我,没人看过;第三,要是黑哥让你们再复述当时的情况,你们就按照我刚才说的来,别加自己的猜测,只说你们看到的、听到的,比如别直接说‘老鼠跟陈峰勾结’,只说‘老鼠跟王哥交接,王哥是陈峰的人’,让证据自己说话。”
刀疤脸三人齐声说:“记住了!”
朱十三又拿起自己的手机,给黑哥发了条消息:“黑哥,我这儿有件事,关于货运线的,还有老鼠的,有实打实的证据,想跟您当面说,您看您今晚方便吗?要是方便,我让三个兄弟带着证据去找您,我伤势没好,没法亲自去,您放心,三个兄弟都是靠谱的,嘴严。”
消息发出去后,朱十三的心跳快了几分,他盯着屏幕,心里又开始推演——黑哥要是回复“今晚不方便”,就说明黑哥可能在忙,或者在怀疑,他得等明天,而且明天要让刀疤脸他们多带一个证据,比如去查一下那辆奥迪A6的车主信息,虽然可能查不到,但至少能证明他们做事用心;要是黑哥回复“今晚方便”,就说明黑哥对“货运线”和“老鼠”这两个词感兴趣,他们就得按计划来,不能出任何差错。
大概五分钟后,黑哥回复了:“今晚九点,去建材市场旁边的‘老马头’面馆,找最里面的包间,别带太多人,就你说的那三个兄弟,让他们别张扬,进门报‘三哥’的名字。”
朱十三看到消息,眼睛亮了一下,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一半——“老马头”面馆是黑哥常去的地方,包间里没有监控,老板是黑哥的远房亲戚,靠谱,而且选在面馆,不是在黑哥的地盘,也不是在虎爷的地盘,既显得黑哥谨慎,也给了他们足够的空间说话。
“时间差不多了,你们现在就去,路上再把我说的话过一遍,别记错了。”朱十三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八点十分了,“老周,你送他们过去,路上盯着点,要是发现有人跟踪,就绕到建材市场后面的小巷,从面馆的后门进去,别走正门。”
老周点头:“放心吧,十三,我会盯着的。”
刀疤脸三人收拾好手机,把口罩拉上去,鸭舌帽压得更低,跟朱十三说了声“朱哥放心”,就跟着老周往外走。走到门口,刀疤脸又回头看了一眼,朱十三对着他做了个“稳”的手势,刀疤脸点了点头,才推门出去。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朱十三靠在枕头上,却再也睡不着了,脑海里开始推演见到黑哥后的每一个细节——黑哥会坐在包间的主位上,手里转着核桃,先问刀疤脸三人的身份,再问当时的情况,刀疤脸先开口说老鼠货的包装和捆带,痣子再接着说车型和车牌,胖蛇最后放录音,黑哥听完后,会沉默一会儿,然后问他们有没有其他证据,这时候,刀疤脸他们要回答“暂时没有,但要是黑哥需要,我们可以去查奥迪A6的车主信息,还有老鼠最近的货运记录”,这样既显得他们听话,又显得他们有能力。
“要是黑哥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而不是直接告诉别人?”朱十三低声自语,手指敲了敲床沿,“刀疤脸他们要说是我让的,说我跟着黑哥多年,知道黑哥靠谱,也知道黑哥对虎爷忠心,不想让虎爷的货运线出事,不想让兄弟们吃亏,这样既抬了黑哥,又说了我的立场,黑哥听了肯定高兴。”
他又想到了陈峰,要是黑哥拿着证据去找虎爷,陈峰肯定会抵赖,说不定会反咬一口,说他们伪造证据,这时候,就需要刀疤脸他们出面作证,说当时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而且视频和录音都能作为佐证,就算陈峰想抵赖,也没用。
“还有,虎爷要是问我,想要什么奖励,我不能说要 money,也不能说要职位,要说‘只想跟着虎爷,跟着黑哥,把货运线守好,不让别有用心的人得逞,也想查清以前面馆的事,给兄弟们一个交代’。”朱十三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想起以前在面馆,跟着黑哥,兄弟们一起吃饭、一起跑货运,虽然苦,但踏实,后来面馆被人砸了,几个兄弟也没了,他一直想查清真相,这次,终于有机会了。
正想着,手机震了一下,是老周发来的消息:“已到面馆,进了包间,黑哥还没到,一切正常。”朱十三回复了一个“好,盯着点”,又开始想黑哥到了之后的场景——黑哥会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弟,小弟会先检查包间里有没有监控,确认没问题后,黑哥才会坐下,然后让刀疤脸他们开始说。
大概八点五十,老周又发来消息:“黑哥到了,就带了两个小弟,没其他人。”朱十三的心跳又快了几分,他赶紧给刀疤脸发消息:“别紧张,按我说的来,先问好,再说话,慢一点,清楚一点。”
面馆包间里,灯光是暖黄色的,桌子上摆着一壶热茶,冒着热气。刀疤脸、痣子和胖蛇坐在桌子的一侧,双手放在膝盖上,身体坐得笔直,眼睛盯着门口。老周坐在他们旁边,手里端着茶杯,却没喝,眼神警惕地看着门口。
“吱呀”一声,包间门被推开,黑哥走了进来。黑哥穿着一件黑色夹克,里面是白色t恤,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转着两个核桃,核桃被盘得油光锃亮,身后跟着两个小弟,都穿着黑色卫衣,戴着黑色口罩,进门后先绕着包间走了一圈,检查了一下墙角和天花板,确认没有监控,才对着黑哥点了点头。
黑哥走到主位上坐下,把核桃放在桌子上,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抬眼看了看刀疤脸三人,声音低沉:“你们就是朱十三说的那三个兄弟?”
刀疤脸赶紧站起来,微微弯腰,说:“回黑哥,是我们,我叫刀疤脸,以前跟着黑哥跑过两次货运,您可能没印象,这是痣子,以前在汽修厂打工,这是胖蛇,以前在建材市场帮人搬过货。”
黑哥点了点头,指了指椅子:“坐吧,不用紧张,朱十三说你们有关于货运线和老鼠的证据,说说吧,当时是什么情况。”
刀疤脸坐下后,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点开那段仓库交接的视频,递到黑哥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