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船缓缓驶入塞纳河,最终停靠在巴黎市区的码头。
当那艘标志着胜利——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绝对征服——的船只出现在视野中时,整个码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没有欢迎的欢呼,没有庆祝的礼炮,只有一种几乎凝成实质的、混合着恐惧、敬畏与茫然不知所措的死寂。
率先出现在船舷上的,是那支令人望而生畏的暗红军团。
他们依旧沉默,步伐整齐划一,如同一个整体般从船上踏下,沉重的金属靴底敲击在石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铿锵之声。他们身上尚未散尽的硝烟味与一种更深邃的、仿佛来自远古战场的铁锈血腥气弥漫开来,让围观的人群下意识地后退,屏住了呼吸。
然后,他出现了。
刑天——在所有人心目中,他已不再是那个懦弱的路易十六——步下舷梯。
他换上了一身裁剪合体、用料考究的深色军服,并非这个时代任何国家的制式,更像是某种古老战袍与现代军装的结合,威严而霸道。脖颈处的伤痕已被彻底掩盖,或者说,那具身体在他浩瀚神力的滋养下早已复原如初。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码头,扫过那些脸色苍白、眼神闪烁的巴黎市民、官员以及列队迎接却明显士气低落的共和国士兵。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纷纷低下头或移开视线,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那深不见底的威严灼伤。
而在他的身后,两名暗红士兵抬着一副简陋的担架。
担架上,躺着昏迷不醒的拿破仑·波拿巴。
他依旧浑身血迹斑斑,狼狈不堪,与前方那个威严如神只的身影形成了无比鲜明而残酷的对比。这个曾经被共和国寄予厚望的军事新星,此刻像一件被摧毁的兵器,一件用来彰显胜利者绝对力量的——战利品。
这一幕,无声却震耳欲聋地击碎了所有残存的侥幸心理。
刑天没有停留,径直向前走去。暗红军团如同移动的城墙护卫在他周围,将那冰冷的压迫感扩散至整条街道。人群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自动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
他从沉默而恐惧的人群中穿过,从那些试图保持镇定却忍不住颤抖的官员面前走过,走向巴黎的核心——杜伊勒里宫。
他所经过的街道,死寂蔓延。只有暗红军团整齐划一、撼动地面的脚步声在回荡,如同敲打在每一个巴黎人心上的战鼓,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彻底终结,和一个以绝对力量为唯一准则的新时代的降临。
杜伊勒里宫的大厅被临时布置过,共和国象征的三色徽被粗暴地扯下丢弃在一旁,换上了某种从未见过的、以战斧和盾牌为标记的暗金色旗帜。
刑天高踞于原本属于国王或执政官的王座之上——那王座似乎也因他的存在而显得更加巍峨且令人不敢直视。玛丽王后安静地站在王座侧后方,她的表情平静,眼神深处却流转着复杂的光芒,观察着一切。
拉扎尔·卡诺、以及其他几位救国委员会的成员被迫站在下方,他们的脸色比码头上那些市民好不了多少,尤其是在看到被像垃圾一样丢弃在大厅角落、仍旧昏迷的拿破仑之后,一种兔死狐悲的寒意攫住了他们。
罗伯斯庇尔不在其中。
刑天的目光落在卡诺身上。
“卡诺。”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闷雷般在大厅中滚过,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土伦已平。叛逆者及其盟军,已尽数化为齑粉。”
他顿了顿,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微不足道的事实。
“现在,告诉我,巴黎,以及这个所谓的共和国,准备以何种姿态,迎接我的归来?”
卡诺感到喉咙无比干涩,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运用理智来应对这完全非理性的局面:“执…执政官阁下……土伦的胜利,无疑极大地振奋了……呃,巩固了共和国的安全。国民公会正在商讨……”
“国民公会?”刑天微微歪头,露出一丝近乎嘲弄的表情,“那群至今仍在无休止争吵、试图用冗长的辩论来定义现实的蝼蚁?”
他的声音陡然变冷,大厅内的温度似乎瞬间下降。
“我离开巴黎,不是让他们继续玩过家家的游戏。”
“我从土伦带回的,不是又一份需要他们争论不休的战报。”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他指向角落的拿破仑。
“我带回的,是一个答案。”
“一个关于反抗我,将会是何等下场的答案。”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压得卡诺几乎喘不过气。
“凡人的军队,凡人的谋略,凡人的勇气……在真正的力量面前,可笑得不值一提。”
他一步步走下王座台阶,来到卡诺面前,停下。
“现在,传达我的意志。”
“第一,即刻解散国民公会及其一切附属机构。巴黎,乃至法兰西,不再需要无休止的吵闹。”
“第二,所有武装力量,立即向我宣誓效忠。由我的神罚军团(他首次正式说出这个名字)进行整编与‘净化’。”
“第三,废除一切旧有法令。新秩序的唯一准则,即我的意志。”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讨的余地,如同律法被直接烙入现实。
卡诺的额头渗出冷汗,他身后的委员会成员更是面无人色。他们预想过胜利者的归来会带来清算,却没想到是如此彻底、如此粗暴的颠覆。
“这……这需要程序……需要时间……”卡诺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刑天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任何波动。
“你没有理解现状,卡诺。”
“我不是在与你商议。”
“我是在宣判。”
他抬起手,指向窗外巴黎的天空。
“从此刻起,巴黎结束它幼稚的共和梦。”
“恐惧、敬畏、绝对服从……这才是你们唯一需要学习的‘新美德’。”
“要么,学会它。”
“要么……”
他的目光扫过角落的拿破仑,其意不言自明。
“……成为下一个被展示的‘答案’。”
话音落下,整个大厅落针可闻,只有人们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刑天转身,重新走向王座,那沉重的脚步声,仿佛踩碎了旧世界最后的脊梁。
巴黎的黄昏降临,但窗外映入的光,却仿佛带着铁与血的颜色。
神的意志,已如磐石般压下。
凡人的时代,在土伦的冲天烈焰和拿破仑的惨败中,宣告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