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玄天宗笼罩范围的灵秀山川,天地间的景象陡然一变。
下方不再是郁郁葱葱的林海与奔腾的江河,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昏黄。
狂风卷起亿万吨沙砾,如同金色的怒涛,在天与地之间咆哮、翻滚,形成一道道接天连地的沙暴龙卷。
炽热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而下,将沙海烤得滚烫,空气因高温而扭曲,视线所及,一片模糊扭曲的景象。
这里,便是隔绝了东部灵秀之地与西部荒芜区域的无尽沙海。
其广袤不知几万里,环境极端恶劣,灵气稀薄而狂暴,寻常筑基修士若无人指引或特殊法器护身,深入其中,不消数日便会灵力枯竭,迷失方向,最终化为沙海中的一具枯骨。
沈渊驾驭着一道淡淡的青色遁光,飞行在数百丈的高空,避开了下方最猛烈的沙暴。
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无形的气罩,将灼热的气浪与狂暴的风沙隔绝在外。
这并非什么高深法术,仅仅是对自身灵力精妙掌控的体现。
晋升筑基后期,尤其是参悟了部分建木空间道韵后,他对于力量的运用已臻化境,远非寻常同阶可比。
肩头的啸月似乎对这极端环境颇为好奇,银色的眸子打量着下方那片死寂与狂暴并存的浩瀚沙海,偶尔鼻翼微动,似乎在分辨着风中带来的、极其遥远的气息。
沈渊手中托着那面【星辉引念鉴】,镜面上繁星点点,中心那点被封印的银色星辉引子微微闪烁,指引着陨星峡谷的大致方向。
同时,他也在不断感应着因果债榜的反馈,警惕着可能出现的、与那寂灭印记或星尘阁相关的因果线。
如此飞行了约莫两日,除了偶尔遇到几具被风沙半掩的妖兽或修士骸骨,以及一些在沙海中艰难求生的低阶沙蝎、毒虫外,并未遇到什么真正的危险,也未曾发现任何与星尘阁相关的踪迹。
这一日傍晚,肆虐了一天的沙暴终于有了一丝减弱的迹象。
天际尽头,昏黄的落日如同一个巨大的、即将燃尽的火球,将半个沙海染成一种悲壮而苍凉的橘红色。
沈渊目光扫过下方,发现在一片相对平缓的沙丘背风处,竟隐约可见几点微弱的篝火光芒,以及一些简陋的、以沙驼兽皮搭建的帐篷。
是一个小型的沙漠聚居点,或者说,一个临时歇脚的绿洲驿站。
沈渊心念微动,收敛了遁光,身形如同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落在沙丘之上,并未直接靠近那处驿站。
出门在外,谨慎永远是第一要务。
他神识如水银泻地般蔓延过去,瞬间将驿站的情况探查清楚。
驿站规模很小,只有不到十顶帐篷,中央的空地上燃着几堆篝火,约莫二三十名修士围坐其间。
这些修士修为普遍不高,多在炼气中后期,仅有为首的一名老者气息达到了筑基初期。
他们衣着各异,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沙漠旅人特有的沧桑与疲惫,此刻正就着篝火,烤制着一些沙兽肉干,低声交谈着,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从他们的交谈和随身物品来看,这应该是一支往来于沙海边缘,依靠采集沙海中特有的烈阳石、金沙蕨等低阶灵材为生的小型商队,或者散修临时组成的队伍。
沈渊略微放松了警惕,这样的队伍,不太可能是星尘阁的眼线。
他正欲离开,继续赶路,驿站中传来的一段对话,却让他脚步微微一顿。
“…老王头,你上次从黑风口那边回来,不是说碰到件邪门事儿吗?到底咋回事?这几天看你一直心神不宁的。”
一个粗豪的汉子咬了一口烤焦的肉干,瓮声瓮气地问道。
被称为老王头的,正是那名筑基初期的老者。他闻言,拿着酒囊的手微微一顿,脸上掠过一丝惊惧之色,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嗨,别提了!邪门得很!就在黑风口往西不到百里的那片鬼哭沙…”
“鬼哭沙?”另一名年轻些的修士打了个寒颤,“那地方不是常年刮着怪风,像鬼哭一样,据说还有沙魅出没吗?”
“沙魅算个屁!”老王头啐了一口,脸上惊容未消,“我这次碰到的,比沙魅邪门一百倍!那天风沙太大,我找了个沙崖避风,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听到外面有动静…以为是路过的商队,就探头看了一眼…”
他顿了顿,灌了一大口劣酒,仿佛要借酒劲压下心中的恐惧:“结果…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一队人!穿着灰白色的、像是用沙子织成的长袍,走路悄无声息,就像…就像鬼魂在沙子上飘一样!”
“沙匪?”有人猜测。
“不像!”老王头用力摇头,“沙匪哪有那么安静的?而且…他们抬着一顶轿子!那轿子也是灰白色的,看不出什么材质,但轿子周围…飘着一些银色的光点,就像…就像星星掉下来了一样!”
银色光点?!
沈渊目光骤然一凝!
这与【星辉引念鉴】和那传讯法盘中的星辉描述何其相似!
“星辉指引…”他心中默念,更加专注地聆听。
“星星光点?老王头,你是不是被沙暴吹晕了头,眼花了?”有人不信。
“放屁!老子清醒得很!”
老王头有些激动,“那队人就从我藏身的沙崖下面走过去,离我不到五十丈!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更邪门的是,他们走过去的地方,沙子上连个脚印都没留下!而且,我好像…好像听到轿子里传来一阵阵…像是念经,又像是唱歌的古怪调子,听得我头皮发麻,神魂都好像要离体了一样!”
“后来呢?”众人被他的描述吸引,纷纷追问。
“后来?后来我就死死趴在沙子里,一动不敢动,直到天快亮了,那队怪人消失在天边,我才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老王头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妈的,老子在沙海里混了三十年,从来没遇到过这么邪门的事儿!回来之后,我连着做了好几晚噩梦,都是那顶轿子和那些银光!”
篝火旁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风沙的呜咽。
“灰白长袍…无声无息…银色光点…古怪吟唱…”沈渊将这些特征一一记下,这与他所知的下三天任何已知势力都对不上号,极有可能,就是那神秘的星尘阁,或者与其相关的存在!
他们抬着轿子,在沙漠中行走,所为何事?
轿中之人,又是谁?
是所谓的舵主,还是…祭品?
“老王头,你还记得那队人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沈渊不再隐藏,清朗的声音突然在驿站上空响起。
“谁?!”
驿站中的修士们骇然变色,纷纷跳起,祭出法器,如临大敌地望向声音来源。
他们竟然丝毫没有察觉有人靠近!
只见一道灰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营地边缘的沙丘上,衣袂在晚风中微微飘动,面容平凡,眼神却深邃如渊。
肩头一只银色小犬,目光灵动。
老王头感受到沈渊那深不可测的气息,心中更是惊骇,连忙躬身行礼:“不…不知前辈驾临,有何吩咐?”
“回答我的问题。”沈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王头不敢隐瞒,连忙指着西偏北的方向:“回前辈,那队怪人…是往那个方向去的,看路线,似乎…似乎是朝着‘陨星峡谷’的外围区域…”
陨星峡谷外围!
果然!
沈渊眼中精光一闪。
看来,这陨星峡谷,比他想象的还要热闹。
这队行踪诡秘的星尘阁之人,此时出现在那里,必定有所图谋!
“多谢。”沈渊随手抛出一瓶对炼气期修士颇有裨益的凝元丹,准确无误地落入老王头手中,随即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青虹,朝着老王头所指的方向,破空而去,瞬间消失在愈发深沉的暮色之中。
驿站中的修士们看着手中的丹药,又望了望沈渊消失的方向,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震撼与后怕。
“这位前辈…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好像对那队怪人很感兴趣…”
“陨星峡谷…怕是要出大事了…”
而此刻的沈渊,已然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
他预感,自己或许正赶上了一场星尘阁正在进行的、不为人知的秘密行动。
无论这行动是什么,他都要去插上一手。
毕竟,他可是债主。
凡是欠下的,终须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