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涸的河床底部,死寂而压抑。
周紫烟半跪在沈渊身边,看着他惨白的脸和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她颤抖着手,试图将疗伤丹药塞进沈渊紧闭的牙关,却徒劳无功。
沈渊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体内经脉紊乱不堪,金丹黯淡无光,神魂波动也几乎沉寂,显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沈师兄…你醒醒…你别吓我…”周紫烟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一路走来,沈渊早已成为她和李墨的主心骨,若是沈渊倒下,她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李墨站在一旁,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迹。
他脸色铁青,眼神中充满了自责和愤怒。
恨自己实力低微,在关键时刻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渊为了掩护他们而重伤垂死。
“丹药…喂不进去…”周紫烟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李墨,声音绝望。
李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蹲下身,仔细探查沈渊的状况,眉头越皱越紧。
沈渊的伤势比想象的还要严重,不仅仅是丹元耗尽、经脉受损那么简单,似乎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神魂和生命本源的创伤,很可能是强行催动那几种特殊力量对抗黑甲首领探查和施展金蝉脱壳之计造成的反噬。
寻常丹药,恐怕难以起效,甚至可能因为药力无法化开而加重负担。
“必须先稳住他的生机!”李墨沉声道,他看向周紫烟,“我们轮流为他渡入灵力,护住他的心脉和神魂,吊住这口气!然后再想办法!”
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周紫烟用力点头,立刻盘膝坐下,双手抵住沈渊背心,将自己并不算浑厚的灵力,小心翼翼、极其缓慢地渡入沈渊体内。
她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沈渊近乎干涸的经脉,勉强维系着那一点微弱的生机不灭。
李墨则警惕地守在河床入口处,神识全力放开,戒备着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
他知道,以他们现在的状态,随便来一头筑基期的妖兽,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
周紫烟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她的灵力本就未完全恢复,此刻为了维持沈渊的生机,消耗巨大。
但她咬紧牙关,没有丝毫退缩。
李墨替换下她,继续为沈渊渡入灵力。
他的灵力更加锋锐,需要更加小心地控制,以免损伤沈渊脆弱的经脉。
两人轮流替换,不敢有片刻停歇。
然而,沈渊的状况并没有明显好转,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
他那强大的自愈能力,似乎也因为本源的创伤而陷入了停滞。
建木残枝虽然依旧在散发生机,但速度太慢,杯水车薪。
绝望的情绪,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周紫烟和李墨。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就在两人心力交瘁,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
一直沉寂地躺在旁边、由沈渊布下禁制保护的玄煜老祖,手指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那紧闭的眼皮颤抖着,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
星辰本源液的强大药效,经过这段时间的持续滋养,终于让他从深度的沉眠中,恢复了一丝清醒的意识。
他的眼神起初有些茫然和浑浊,但很快便聚焦,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沈渊,以及正在拼命为其渡入灵力、脸色苍白的周紫烟和李墨。
老祖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痛惜和了然。
他虽然昏迷,但对外界并非全无感知,隐约知道他们经历了极大的凶险。
“停…停下…”玄煜老祖的声音极其微弱、沙哑,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气。
周紫烟和李墨猛地听到声音,又惊又喜,连忙看向老祖。
“老祖!您醒了!”周紫烟惊喜道,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停下…灵力…无用…”玄煜老祖艰难地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沈渊身上,“他…伤及…根本…寻常…灵力…反而…是负担…”
周紫烟和李墨闻言,心中一沉,连忙停止了灵力输送。
“老祖,那…那该怎么办?沈师兄他…”周紫烟急得又快哭出来。
玄煜老祖喘息了几下,积攒了一点力气,才缓缓道:“他体内…有一股…极其磅礴…的生机…在自行…修复…只是…速度…太慢…需要…引导…和…激发…”
他指的是建木残枝的生机。
以他的眼力,虽然无法具体感知建木的存在,却能察觉到沈渊体内那股顽强而高等的生命力量。
“如何引导?”李墨急切地问道。
玄煜老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什么,最终摇了摇头,眼神黯淡:“老夫…神魂受损…记忆…残缺…只模糊记得…似有一门…‘引灵归元’的…辅助法诀…可引导…体内潜藏之力…但…具体…已记不清…”
他叹了口气,充满了无力感。
空有元婴境界的眼力,却因重伤和记忆残缺,无法提供有效的帮助。
周紫烟和李墨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瞬间破灭。
连老祖都没有办法了吗?
河床底部,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绝望之中。
然而,就在这山穷水尽之时。
一个苍老、沙哑,仿佛很久没有说话的声音,突兀地在寂静的河床中响起,带着一丝好奇和……玩味?
“啧啧啧……好重的伤势,好古怪的小子。体内死气、生机、混乱星力交织,还能吊着一口气不灭,有点意思。”
这声音来得毫无征兆,仿佛就在耳边!
周紫烟和李墨骇然变色,猛地跳起,法器瞬间入手,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方向!
只见在河床另一侧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竟然蹲着一个穿着破旧灰袍、头发乱糟糟如同鸟窝、脸上布满皱纹和污垢的老者!
他正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昏迷的沈渊,手里还拿着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焦黑的兽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地面。
这老者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们竟然毫无察觉!
李墨心中警铃大作,能如此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们,这老者的修为绝对远超他们想象!
是敌是友?
周紫烟更是紧张地挡在沈渊和玄煜老祖身前,尽管她知道这可能是徒劳。
“前辈…您是?”李墨强压下心中的惊骇,抱拳行礼,语气尽量保持恭敬。
在这种地方,任何一个陌生人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危险。
那灰袍老者抬起头,露出一双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清澈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路过的,看个热闹。这小子,快死了吧?”
他的话直白得近乎残忍。
周紫烟眼圈一红,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李墨沉声道:“前辈若有办法救我师兄,晚辈等愿付出任何代价!”
“代价?”灰袍老者嗤笑一声,用兽骨掏了掏耳朵,“老头子我穷得就剩这把骨头了,要你们的代价有啥用?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在沈渊身上,尤其是停留在他左臂那黯淡的噬灵藤烙印上时,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精光。
“这小子身上的玩意儿,倒是挺有意思。那股子寂灭的味道……纯正得很呐。”
他喃喃自语,随即又看向玄煜老祖,“还有这个老家伙,星辰本源液的味道……啧啧,暴殄天物啊,药力散了大半,吊命都勉强。”
他竟然一眼就看出了玄煜老祖服用过星辰本源液,甚至能判断出药力散失!
周紫烟和李墨心中更是震惊,这老者绝对不简单!
“前辈……”周紫烟忍不住开口,带着哀求。
灰袍老者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行了行了,哭哭啼啼的,吵得老头子我耳朵疼。”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踱步走到沈渊身边,蹲下身,伸出脏兮兮、指甲缝里都是泥垢的手指,搭在了沈渊的手腕上。
周紫烟和李墨紧张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出。
老者闭目感应了片刻,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嘴里还念念有词:“混沌根基?倒是少见……嗯?这生机……乖乖,了不得……嘶!这破藤子伤得够重,快嗝屁了……还有这神魂,跟破布似的……”
他每说一句,周紫烟和李墨的心就揪紧一分。
良久,老者松开手,睁开眼睛,看着沈渊,咂了咂嘴:“麻烦,真麻烦。五脏俱损,经脉寸断,金丹黯淡,神魂受创,本源亏空……能活到现在,全靠那股子顽强的生机和这小子命硬。”
他看向周紫烟和李墨,浑浊的眼中带着一丝审视:“救他,可以。但老头子我出手,有个规矩。”
“前辈请讲!”周紫烟和李墨异口同声,眼中燃起希望。
“救活之后,他得帮老头子我做一件事。”老者慢悠悠地说道,“至于什么事……等他醒了再说。放心,不会是让他去送死,但也绝不轻松。答不答应,你们替他决定。”
周紫烟和李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犹豫。
替沈渊答应一个未知的条件?这……
“答…应他……”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响起。
是玄煜老祖!
他挣扎着,用尽力气说道:“信…信他…此老…深不可测…别无…选择…”
连老祖都这么说!
周紫烟和李墨不再犹豫,对着灰袍老者深深一拜:“请前辈出手相救!条件我们代沈师兄答应了!”
“嘿嘿,爽快!”灰袍老者咧嘴一笑,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不再多言,伸出那脏兮兮的手指,快速在沈渊胸口几处大穴连点数下。
他的动作看似随意,却蕴含着某种玄奥的韵律,指尖落处,隐隐有微光一闪而逝。
紧接着,他并指如剑,点向沈渊的眉心!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沈渊眉心的刹那,沈渊识海中沉寂的因果债榜似乎感应到了外来力量的侵入,自主地散发出微光抵挡。
“咦?”灰袍老者轻咦一声,眼中讶色更浓,但他指尖那股力量却如同滑溜的泥鳅,巧妙地绕开了债榜的自主防御,直接渗透了进去。
“凝神静气,固守本源!”老者低喝一声,那声音仿佛带着奇特的魔力,直接响彻在沈渊近乎沉寂的识海深处。
与此同时,一股温和却磅礴无比、带着某种古老沧桑气息的奇异能量,顺着老者的指尖,源源不断地涌入沈渊体内!
这股能量并非单纯的生机,也非普通的灵力,更像是一种……
糅合了生命、灵魂、岁月乃至规则碎片的源初之力!
这股力量一进入沈渊体内,便如同最好的粘合剂和催化剂,开始飞速修复他破碎的经脉,滋养他黯淡的金丹,抚平他受创的神魂,甚至……
引动了沉寂的建木残枝,使其散发生机的速度陡然加快了数倍!
不仅如此,这股力量还分出一丝,流向了沈渊左臂那濒临崩碎的噬灵藤烙印,如同最细腻的丝线,开始缓慢地修补那些裂纹,温养其近乎湮灭的灵性!
昏迷中的沈渊,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哼,紧皱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原本微弱到极点的气息,开始以一种缓慢但坚定的速度,逐渐回升!
有效!
真的有效!
周紫烟和李墨看到这一幕,喜极而泣,看向灰袍老者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玄煜老祖也松了口气,眼中充满了震撼。
这老者施展的手段,闻所未闻,其修为境界,恐怕远超他的全盛时期!
这赤血荒原,何时隐藏着如此人物?
灰袍老者维持着姿势,额角也微微见汗,显然这番救治对他而言也并非轻松。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缓缓收回手指,长舒了一口气。
“好了,死不了了。根基也算因祸得福,被老头子我的源气梳理了一遍,等他醒来,应该能稳固在金丹中期,甚至有所精进。那破藤子也保住了,不过想恢复之前的凶悍,还得靠他自己找‘食儿’补。”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对着周紫烟和李墨摆了摆手:“行了,别傻站着了。这小子没个三五天醒不过来。去找点水来,再弄点吃的,老头子我救人可是耗费了不少力气,得补补。”
周紫烟和李墨如梦初醒,连忙应声,一个去找水,一个去狩猎附近可能存在的弱小妖兽。
看着两人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呼吸逐渐平稳的沈渊和松了口气的玄煜老祖,灰袍老者靠在河床岩壁上,眯着眼睛,望着昏红色的天空,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混沌道基,建木生机,寂灭灵藤,还有那古怪的……账本子?嘿嘿,这小子身上秘密不少啊。星塔那帮阴魂不散的家伙追的,就是你吧?”
“搅浑水好啊,老头子我就喜欢看热闹。救你一命,让你帮个小忙,不过分吧……”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带着些许期待的笑容。
绝境之中,他们似乎真的……
遇到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