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煜老祖那发自肺腑的深深一躬和郑重承诺,让河床底部的气氛变得有些庄重。
沈渊的坦然受之与谦逊回礼,更显双方情谊。
待老祖情绪稍平,沈渊问出了盘旋在心中已久的疑惑:“老祖,晚辈有一事不明。您原本乃是化神境的大修士,即便身受道伤,修为跌落,按常理也应维持在元婴巅峰才是,为何……”
为何会跌落到连普通元婴初期都不如,几乎油尽灯枯的地步?
这不仅仅是道伤能完全解释的。
玄煜老祖闻言,脸上的激动之色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痛楚与决绝。
他叹了口气,声音带着追忆往事的沧桑:
“沈小友所疑不错。若仅仅是那寂灭星煞的道伤,以老夫化神期的根基,虽会修为大损,道途中断,但维持元婴后期的境界,苟延残喘数百年,也并非不可能。”
他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岩壁,看到了遥远的玄天宗:“当日星塔使者与黄泉洞贼子联手攻山,来势汹汹。其中那名星使,修为已达元婴后期,更有数名金丹修士辅助,而我玄天宗……唉,除了老夫,并无其他元婴修士坐镇。”
“护宗大阵虽强,但在对方有备而来,且那星使手持一件蕴含寂灭之力的异宝猛攻下,不过半日便摇摇欲坠。宗门弟子死伤惨重,几位长老亦相继陨落……眼看传承万载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老夫……别无选择。”
玄煜老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老夫动用了玄天宗唯有历代宗主方可知晓、非到灭门关头不得动用的禁忌秘术——燃魂化神诀!”
燃魂化神诀!
光是听这名字,沈渊、周紫烟和李墨便感到一股惨烈之气扑面而来。
“此术……”玄煜老祖缓缓道,“以燃烧修士神魂本源和毕生修为根基为代价,可在短时间内,强行将自身实力提升一个大境界,并获得部分化神期才能掌握的神威。”
沈渊心中剧震!
强行提升一个大境界?!
从元婴巅峰暂时提升至化神期?!
这代价……他几乎不敢想象!
“老祖您……”周紫烟已是泪流满面,她终于明白,为何宗门能在那等强敌下支撑如此之久,原来是以老祖近乎自毁的方式换来的!
玄煜老祖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悲伤,继续道:“凭借此术,老夫暂时拥有了化神期的力量,一举重创了那名星使,逼退了黄泉洞的贼子,勉强守住了宗门核心区域。但也正因为如此,那寂灭星煞趁老夫神魂与根基燃烧、最为脆弱之际,彻底侵入了老夫的元婴核心与大道本源,与此术带来的反噬交织在一起……”
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秘术效果过后,老夫修为便从化神境直接跌落,加之道伤与反噬的双重侵蚀,能保住元婴不散,留下一线生机,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若非徒儿李长风拼死启动古传送阵送走紫烟他们,后来又得遇沈小友,恐怕老夫早已……”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但众人都已明白。
燃魂化神诀的恐怖反噬,加上寂灭星煞的侵蚀,才是导致玄煜老祖修为跌落至谷底、濒临死亡的真正原因。
沈渊肃然起敬。
为了宗门传承,不惜自毁道途,燃烧神魂,此等担当与决绝,无愧于一宗老祖的身份。
“老祖为护道统,舍生忘死,晚辈敬佩!”沈渊郑重道。
“往事已矣。”玄煜老祖收敛了情绪,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如今道伤得沈道友根治,反噬之力也因祸得福,在道友那神奇生机的冲刷下消散大半。老夫虽修为跌落,但元婴尚存,根基未绝,重回复旦,并非没有可能!”
他看向沈渊,眼中充满了新的希望:“这皆赖沈道友之功!”
明白了前因后果,沈渊对玄煜老祖更加敬重,也对自己肩上的责任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玄天宗的仇恨,星塔的威胁,都需要力量去应对。
“老祖放心,待我们离开此地,返回昊阳仙宗,定能寻得助您恢复修为的灵药与机缘。”沈渊安慰道。
提到离开,沈渊心中一动,将之前玄玑令牌传来微弱波动,指向坠星坡的事情说了出来。
“坠星坡?”玄煜老祖闻言,眉头微皱,“老夫虽对赤血荒原了解不多,但也曾听闻过此地。据说那里是上古时期天外陨星坠落最密集的区域,地形复杂诡异,空间极不稳定,残留着各种混乱的星辰之力和未知的危险,甚至传说有异度空间的裂缝存在。是赤血荒原公认的几大绝地之一!”
周紫烟和李墨也露出担忧之色。
绝地之名,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沈渊目光沉静:“灰佬前辈于我们有救命之恩,他交代的事情,既然应下,自当尽力完成。而且,他既然指明要等我恢复至能匹敌金丹后期妖兽的实力再去,想必对那里的危险有所考量。那令牌的异动也指向彼处,或许并非巧合。”
他顿了顿,分析道:“坠星坡既是陨星坠落之地,残留星辰之力,或许存在与玄玑星君传承相关之物,或者……有能帮助噬灵藤恢复的寂灭属性资源?”
想到噬灵藤那依旧黯淡的烙印,沈渊觉得,这坠星坡,有必要去探上一探。
风险与机遇,往往并存。
玄煜老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沈道友言之有理。灰佬前辈深不可测,他既如此安排,必有深意。老夫如今道伤痊愈,虽修为不复,但元婴境界的眼力和经验尚在,神识也恢复了不少,或可在探查中助道友一臂之力。”
他的加入,无疑能大大提升队伍应对复杂情况的能力。
一位元婴修士的眼界和经验,很多时候比单纯的战力更有价值。
“既然如此,我们便去这坠星坡走一遭!”沈渊做出决定,“不过,在此之前,我们需做好万全准备。”
接下来的几天,四人没有急于出发,而是继续留在河床底部。
沈渊全力巩固金丹中期的修为,并开始重新修炼《虚空遁影诀》和《分神化念术》。
修为提升后,他对空间之力的感悟更深,施展起遁法来更加得心应手,短距离内的挪移更加迅捷诡异。
《分神化念术》也进步神速,已能较为轻松地分化出四道神念,同时操控多件法器或者进行复杂探查。
周紫烟和李墨则负责外出,更加仔细地侦查前往坠星坡的路线,并尽量收集关于坠星坡的更多信息。
他们不敢再靠近那个临时集市,而是在更远的范围活动,从一些零散的、落单的冒险者口中打探消息。
综合得来的信息,坠星坡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危险。
那里不仅环境恶劣,空间不稳,还盘踞着一些适应了混乱星辰之力的诡异妖兽,甚至有人声称在里面看到过星界游魂之类的非物质存在。
但同样,那里也蕴藏着机遇,偶尔会有人从中带出珍贵的星辰铁、蕴含特殊力量的陨石核心,甚至是一些上古修士遗落的宝物碎片。
玄煜老祖则抓紧时间服用沈渊给的丹药,温养虚弱的元婴,稳固当前的境界。他虽然无法发挥强大战力,但强大的神识感知,足以在关键时刻提前预警。
五日后,一切准备就绪。
沈渊的修为彻底稳固在金丹中期,几种神通也演练纯熟。
周紫烟和李墨状态良好。
玄煜老祖的气息也浑厚了不少。
“隐星符的效果还能维持二十余日,时间足够我们往返坠星坡外围探查一番。”
沈渊计算着时间,“此行以探查为主,若事不可为,立刻撤回,不可贪功冒进。”
“明白!”周紫烟和李墨齐声应道。
玄煜老祖也点了点头。
四人不再耽搁,收拾好行装,悄然离开了这片庇护他们多日的干涸河床,朝着西北方向,那片被称为坠星坡的凶险绝地,踏上了新的征程。
赤血荒原的风依旧带着硫磺与血腥的气息,昏红的天空下,四道身影坚定前行。
等待他们的,是未知的危险,也是可能的机遇,更是对承诺的履行。
而沈渊不知道的是,在他储物袋深处,那枚被隐星符覆盖的玄玑令牌,在他决定前往坠星坡的那一刻,其内部某个极其古老、与星殒之墟截然不同的印记,微不可察地……又亮了一丝。
仿佛某种沉寂了万古的机制,因为靠近了特定的环境,而被悄然触动。
命运的轨迹,再次偏转,指向那片陨星坠落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