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半。
杜明拙和徐逢开着教练车到李想他爸厂里。
顺着李想的指示找到一间屋子，刚刚靠近门，里面就传来李想声嘶力竭的声音，“没错，就是我身上这个款，纯棉吊带白的蓝的绿的红的粉的，今天在我们直播间，厂家直发今天下单明天发货，没错，不要1998，不要198，只要19.8。”
旁边小助理配合地按着铃铛，“叮叮叮——”另一个助理喊着，“只要19.8。”
李想停顿三秒，站在一个架子支着的手机前，左手从最左边挥到最右边，“最后一波了，三，二，一，上车！！！！”
…………门外，杜明拙和徐逢面面相觑。
这阵仗。
李想干了一下午，发现自己特别有搞笑主播的天赋，和弹幕乐着唠磕唠了一下午，终于想起了卖货了，弹幕都说他是葬爱家族的。
没想到他越反驳直播间人数越多，从无人问津到直播间上了三千个人。
从一个本来卖货的人变成了搞笑主播，甚至被平台分到了搞笑区，这下小黄车一挂，真像带货主播了。
李想胸前贴了俩创口贴，把关键部位遮住，试穿不同颜色的吊带。
一开始助理都没眼看，太魔幻了。
因为找不到女生来直播，李想只能亲自上了。
红发配红色的吊带，李想从抗拒到接受，甚至还外面搭了个牛仔外套，对着直播屏幕臭美起来，觉得自己这样穿还挺帅的。
弹幕看着李想自己和自己玩得高兴，纷纷从看热闹变成了问他是不是gay，是不是在学“一颗柚子”。
李想皱着眉头问什么是一颗柚子，拿过助理的手机搜了一下，然后一副被雷劈的表情，“一颗柚子”是个男扮女装的小男娘。
中间李想实在无聊，还直播打了会儿王者荣耀，被对面打的吱哇乱叫莫名喜感，总而言之成分复杂。
从男生穿吊带火起来的李想在第一天莫名其妙地拥有了几千个粉丝。
其实只是命苦，没钱打广告，也没钱请女主播罢了。
作为厂二代，其实李想已经顶班很熟练了，缺客服就干客服，流水线请假就干流水线，缺什么就干什么，但直播倒真第一次。
门外，杜明拙象征性地敲了敲门，直接就进来了，把某奶茶店刚刚出的新品拍在李想桌前，不小心半个身子入镜了。
李想看着奶茶，和看鬼一样看着杜明拙，“你做什么亏心事了，给我买奶茶喝？”
“你爱喝不喝。”杜明拙单手插兜，做势要把奶茶拿回去，下一秒奶茶被李想双手抱住，抢了回去。
徐逢弱弱地补充，“是我想要新品的周边，然后得买三杯才送……”
“喝喝喝……我发现你这人儿特较真。”李想赶忙插上吸管嘬一口，和狗撒尿一样标记了一杯奶茶，又抽空看了一眼弹幕，一水儿地要杜明拙入镜，让他滚一边子去。
李想奶茶没咽完，就被气得咳了两下，手指一边抖着指着镜头，“妈的，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我靠？提示我说脏话了警告我？”李想没招了，把杜明拙往椅子上一按，自己脚底抹油溜了，遥遥撂下一句“我去吃饭了帮我播一下。”
只留下小助理和杜明拙面面相觑。
杜明拙好奇地看向镜头，捣鼓了一下界面，脸正对屏幕后一下子变得很奇怪，连眼角下的泪痣都消失了，下巴尖得能削人。
新型老年人杜明拙不太弄得懂现代科技，还把助理在旁边的事情忘了，反而叫了声徐逢，问她这怎么回事。
徐逢刚一入镜，脸也发生形变，显得夸张又难看。
徐逢抽了下嘴角，关掉了开到最大的美颜，杜明拙终于被还原美貌，又引得弹幕一阵尖叫。
杜明拙半躺在椅子上，仗着视力好，看弹幕，准备回答点问题，不知不觉地把弹幕念出来了，网友：“帅哥你好，请问你数学好吗，考考你vx号多少。”
“我数学特别好，我没有手机。”
网友：“你和红头发那个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养的宠物，千年大王八。”
网友：“你这样说他会不会生气。”
“不会，因为他不会知道。”
网友：“帅哥你好，我想和你生猴子。”
“不行，跨物种了。”
网友：“你要卖货吗，和他一样穿一下这个吊带。”
“我可以去上吊你看怎么样。”
…………
直播间人数蹭蹭往上涨。
徐逢坐在靠边的地方，听见杜明拙胡扯，实在受不了了，小声蛐蛐了一句“梦到哪句说哪句。”于是小助理终于忍不住了，“嘎嘎嘎”笑了起来。
杜明拙向她招了下手，“这里不让养鸭子。”
徐逢打开手机发现电量健康，准备来一把酣畅淋漓的王者荣耀，其实就算电量不健康也打算硬玩。
然后顺理成章地被眼尖的网友看到了。
杜明拙看了半天弹幕，觉得这个活挺容易的，只是坐在这直播间人数就蹭蹭往上涨，丝毫没有意识到是建模的问题，还沉浸在以为是自己人格魅力太大导致的。
徐逢打到一半有点破防，因为打不过，杜明拙突发奇想，要徐逢直接把屏幕投在直播上。
于是网友一下子开始指点江山的指点江山，批判队友的批判队友，辱骂敌方的辱骂敌方。
无论是来自对面的嘲讽还是己方的辱骂，徐逢面上不显，宠辱不惊，网友着急了，纷纷在公屏上打出可以反击的话，并且巧妙地同时规避了王者和直播弹幕的违禁词，全体文学水准在这时候统一上升了八个度，仿佛人人都能像司马迁憋一本野史版《史记——如何巧妙骂人》。
至于徐逢，看到脸不忍心骂了，长的好看打游戏菜一点没事吧。
后面逐渐发展成网友实在看不过眼，觉得和徐逢打游戏非常之具有挑战性，甚至有人要带徐逢上分，最后，想和徐逢一起玩的人太多，竟然自发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刷礼物竞价。
一个好端端的卖货直播间乌烟瘴气，终于和卖货背道而驰。
徐逢好歹还想起来要卖货，提了一嘴，成交量也是稳稳上升。
就是好多买吊带的是男网友，还问徐逢能不能代替礼物，买的多能不能一起打游戏。
杜明拙没有打过王者荣耀，因为他一向嫌玩游戏麻烦，今天晚上看徐逢打的那么惨，开始下了一个自己在旁边摸索。
徐逢不仅技术烂，还没皮肤，老是被认成人机打，当徐逢死到第九次的时候，有网友终于受不了了，问徐逢为什么不买皮肤。
己方水晶在徐逢面前和三千个网友面前爆炸。
徐逢偷偷趴杜明拙耳边，“帮李想直播发不发工资啊。”
杜明拙：“找他要。”
徐逢点了点头，“行。”然后转过头看着镜头，她一向不在乎自己的长相和别人对于她能力的嘲讽——只要换的来钱，或者说能给她带来利益。
“我为什么不买皮肤？我觉得浪费钱，而且有的皮肤很丑啊，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我玩游戏得到快乐，我占便宜，我要是反过来给游戏充钱，那游戏不是占我便宜了吗？追星也是一样的，我欣赏到帅哥是我赚到了，给他花钱，应援什么的就反过来了，还有一个例子，我头不洗不化妆穿着睡衣大裤衩走街上也很爽，也有一种我为所欲为占尽便宜的感觉……”
“对，我就是不够爱，归根结底不够爱，不够爱游戏，不够爱明星。”
杜明拙盯着手机，眼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这又是哪里来的歪理，听着还挺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