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补课的一个周,终于迎来了正常日子。
上了高三之后,一共就只有两节副课,一节是体育课,一节是“美术课\/音乐课”。
这个斜杠的意思就是这次美术下次音乐,一周一换,挨着来的意思,杜明拙刚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印刷错误。
不过等到了下半学期就只有体育课了,斜杠的这个也没了。
这周轮到的是音乐课,也是他们高三以来第一次上音乐课。
出乎杜明拙意料的是,这学校竟然还有音乐教室,要去音乐教室上课。
课前那个课间乱糟糟的,班长一直在催人站队,站好了就下楼,往隔壁艺体楼走,他们音乐教室在五楼。
徐逢扶着楼梯把手,喘了口气儿,杜明拙扶着徐逢的肩和右边的墙,向前面吼了一嗓子,“凌安!!!几楼啊???!!!”
预备铃正好打响,凌安更是中气十足,“五楼!!!”
整个艺体楼的东侧楼道乱糟糟的,讲话声,脚步声交杂在一起,毫无组织,毫无纪律,乌烟瘴气。
不过高三了,也管不了了。
在这方面杜鹏也管不到,除非老师投诉。
杜明拙还在疑惑,为什么一个班的破坏力如此之大,结果回头就看到了盛夏和陈清识。
一脸虚样儿的杜明拙和满脸轻松的陈清识四目相对:……
好吧,三个班一起来的。
陈清识他们班很安静,他是班长,管纪律很有用。
盛夏他们班也乱,叽叽喳喳的。
盛夏还在闹脾气,不知道因为啥事儿,陈清识在旁边好生好气地哄,时不时还扶一把她,她光顾着发脾气不看路,一直在闹他。
杜明拙一下子加快脚步,免得自己被殃及池鱼。
做聪明男人,享智慧人生。
终于到了音乐教室。
一共仨教室,在一层上,他们班进了教室二,在中间。
结果音乐老师还没来,在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里坐着呢。
杜明拙溜达着最后走进教室,教室里乱糟糟的,大家想坐一起的坐一起,还有的带了作业和单词本。
在来的路上徐逢就说,这音乐老师是去年带过他们的,至于上课内容……是看春晚。
没错,看春晚。
杜明拙晃晃悠悠地也不找地方坐,徐逢看后面中间都坐满了,他们班先进来的人都在自发找一个好混日子的地方,方便一会儿讲话唠嗑。
她和杜明拙一直在队伍末尾,自然进来的晚了,好位置都被挑光了。
旁边靠窗的第一排没有人,徐逢拐到那坐下了。
杜明拙站在教室前面,空地的正中央,双手插兜抬头看着巨大幕布,和拍杂志似的站了一会儿。
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溜达到旁边,正好是徐逢坐的位置的正前方,整个教室距离徐逢最近,看到盖着布的钢琴,手指拂过深色的天鹅绒布,思索了一下,一把揭开了。
接着腿勾了下琴凳子,凳子腿磨过地板,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
班里骤然安静下来,看向钢琴的方向。
看着杜明拙堪称大胆地胡作非为,私自动钢琴,仿佛他在犯天条,因为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干,这样随意。
但钢琴在杜明拙眼里是平易近人的东西。
杜明拙一下子坐在琴凳上,打开琴盖,随手按了几个音。
声音青涩,调还算准,没走音,钢琴单单发出几声响声,其实并不好听。
人们往往听到的都是钢琴的成品曲子,总是会忽略别人一开始练习它的时候,并不是从来如此地流畅,好听,有节奏,甚至是磕磕绊绊有些难听,几个音一发出来甚至让人感到陌生。
上课铃这时候终于打响,音乐老师拿着个挂了中国结的u盘进来了,里面是新一年的春晚。
杜明拙眼睛瞟到中国结,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低头看向琴键,双手攥了攥,放在上面,身体靠左,从左到右,熟练地弹出音阶。
从低到高非常迅速,弹完音阶弹琶音,基本功一下子好像硬地能砍树。
空气中浮尘飘浮,光从徐逢左边的窗子洒进来,她还没来得及拉窗帘。
音乐老师顿住脚步,他本来想叫他回座位去,并且把钢琴恢复原状,他要开始调试设备放春晚了,但一下子被这一串音震住了。
杜明拙没管任何人,像一个无法消除的bug,不惧怕任何修复系统和消杀装置,自顾自开始弹琴。
他一身校服,ad的鞋踩在钢琴踏板上,凭记忆开始弹,记得什么弹什么。
一开始没有人能听得懂他在弹什么,但也没有人讲话,没有人喧哗,所有人默默不语,就这样坐着,什么都不干地坐着静待琴音。
有人看着黑白键出神,有人低头沉思,所有的一切都像被滑稽地按下了暂停键,只有杜明拙那一隅是鲜活的。
音乐老师沉默着站在讲台上,看着杜明拙,最后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他就这样不停顿地弹了很长很长时间,古典,现代,流行,等等等等。
有高雅的,牛逼的,甚至考级曲,也有某音随处可见的大火的歌。
有很流畅的曲子,也有弹的磕磕绊绊,错了几个音的曲子,有双手密密匝匝砸下琴键的曲子,也有只有几个音长久空白,留下延长音的曲子。
但节奏,指法,重要的是那股潇洒的劲儿不可复制,全部即兴发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按照自己的规则,有自己的抑扬顿挫。
徐逢听出了其中几首,在他的歌单里,《lot to learn》,《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episode33》,《time to pretend》。
他弹完一首,停手了,抬头看了一眼老师,挑了下眉,眼睛离开琴键。
老师以为他发挥完了,刚要站起来说两句,下一秒,他忽然开始弹节奏很快的前奏,老师曾经也是音乐生,无论是作为学生,还是老师,死都不会忘记的旋律——《定风波》。
杜明拙弹它明显游刃有余,极其熟练。
这是艺考曲目,也是许许多多大学声乐会选择做期末考试的曲子,杜明拙大学时候去当过钢伴,也是被人拉去顶缸的,阴差阳错,他几乎把几首出现率高的曲子练熟了。
他的市场价是当一场钢伴就是一百块。
几乎是下意识地,前奏结束,杜明拙猛地踩了一下重音踏板,一昂头,头发在空中划出弧度,感染力极强,给老师递了一个眼色,音乐老师不受控制般地,几乎是被蛊惑地唱出第一句,“莫听穿林打叶声……”
这首歌有许多演绎方法,但杜明拙用的是那种最激昂,节奏最快,近乎绚烂地和他这个人一样的演奏方式,极具个人风格。
这首歌可以配交响乐团在剧院演出,但杜明拙现在一个人,一架钢琴,弹出了能顶一个乐团的气势。
徐逢在他身上看到了连昕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