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骨守卫的墨绿色汁液溅在暗红色的泥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我拄着断剑喘息,青铜剑脊上的锁链纹路还在发烫,刚才那一击几乎抽干了我半数灵力。
苏璃正用冰气冻结青冥仙子被毒液灼伤的小腿,冰晶覆盖的伤口下,能看见黑色的纹路在缓缓蠕动。
“这沼泽不对劲。”青冥仙子咬着牙撕下被腐蚀的裤管,露出的皮肤已经泛起青黑色,“刚才那怪物的邪气,比骨母纯净数倍。”
她的指尖刚触及伤口,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玉簪上的灵光黯淡了许多。
我望向沼泽深处,那里的雾气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像是凝固的血液。
西荒的风在这里变成了呜咽般的低吟,吹过水面时掀起层层油光,底下隐约有巨大的阴影在游动。
断剑突然指向左前方,剑鞘内侧师父绣的幽冥草图案正在发光——我们距离目标已经很近了。
“小心脚下。”苏璃突然拽住我的手腕,她的冰剑正插在我前方半步的泥地里,剑刃没入的地方,暗红色的沼泽水正冒着气泡,“这些淤泥会吞噬灵力,刚才我试着探路,冰气刚下去就被同化了。”
我蹲下身,发现沼泽表面漂浮着无数细小的白色颗粒,细看之下竟是完整的牙齿。
三年前那个雪夜突然闪现在脑海:师父将兽皮卷塞进我怀里时,指尖沾着的就是这种牙齿,当时他说:“幽冥草生于万魂之墟,以怨为肥,以血为露……”话音未落,他背后就钻出了带着同样牙齿的黑影。
“前面有座岛。”青冥仙子指向雾气中若隐若现的轮廓。
那座小岛的形状扭曲得如同脊椎骨,岛上矗立着黑色的植物,叶片边缘泛着金属般的寒光。
最诡异的是,那些植物的根茎都暴露在空气中,像无数缠绕的血管,正随着沼泽的波动微微蠕动。
我们用灵力凝聚出简易的木筏,划行时能听见水下传来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
苏璃的冰剑始终保持着出鞘状态,淡蓝色的剑气在木筏周围形成圈屏障,将那些试图攀附上来的黑色藤蔓挡在外面。
这些藤蔓上长着吸盘状的嘴,吸附在屏障上时会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
“它们在害怕幽冥草。”我突然意识到,那些藤蔓每次靠近小岛就会退缩。
断剑上的幽冥草图案已经亮得刺眼,沼泽深处传来沉闷的心跳声,频率竟与我体内妖丹碎片的律动完全一致。
登上小岛的刹那,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黑色植物的叶片都转向我们,叶面的纹路组成一张张痛苦的人脸。
地面覆盖着厚厚的腐殖质,踩上去能感觉到底下中空的结构,像是踩在无数叠加的肋骨上。
岛中央矗立着一株奇异的植物——墨绿色的茎秆上长着七片血色叶子,顶端开着朵半透明的白花,花瓣里包裹着跳动的红光,正是我们要找的幽冥草。
“不对,太顺利了。”青冥仙子按住想要上前的苏璃,她的玉簪突然竖了起来,直指幽冥草下方的地面,“这株草是活的,它在呼吸。”话音刚落,白花突然转向我们,花瓣展开的瞬间,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眼睛。
沼泽突然剧烈翻腾,小岛边缘的黑色植物纷纷拔根而起,露出底下长满倒刺的根须。
我们脚下的地面裂开缝隙,从中伸出无数苍白的手臂,指甲缝里还嵌着腐烂的布条。
苏璃的冰剑划出圆弧,冰晶冻结了靠近的手臂,却被更多的手臂压碎,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是万魂狱!”青冥仙子祭出所有玉符组成防御阵,符光中映出无数挣扎的人影,“这小岛根本不是陆地,是无数冤魂凝结的实体!”她的声音突然颤抖,指着那些手臂上的布条,“那是……昆仑派的校服!”
我脑中轰然一响,三年前被黑影吞噬的除了师父,还有整个昆仑派驻守西荒的弟子。眼前这些手臂上的剑伤、腰间的玉佩,都与记忆中的师兄们渐渐重合。
断剑不受控制地出鞘,剑脊上的锁链自动飞出,缠住最前方那条带着熟悉剑伤的手臂——那是大师兄独有的“流星斩”留下的痕迹。
“太平,别被迷惑!”苏璃的冰剑突然挡在我面前,剑身上映出我的脸,瞳孔已经变成了与幽冥草相同的血色。
那些手臂突然停止攻击,纷纷指向幽冥草,像是在指引,又像是在警告。
沼泽深处的心跳声越来越响,紫黑色的雾气中浮现出巨大的轮廓,像是无数骨骼拼接成的王座。
王座上坐着个模糊的人影,手中握着的权杖顶端,镶嵌着与黑袍人相同的黑色宝石。
“用你的血浇灌它。”低沉的声音直接在识海中响起,与镇魂鼎里听到的金仙哀嚎截然不同,带着令人心悸的威严。
妖丹碎片在丹田疯狂跳动,这次不再是灼热,而是刺骨的寒冷。
我突然想起兽皮卷最后那页被血浸透的文字:“幽冥非草,乃魔神之齿,食魂为生,遇纯血则醒。”纯血……难道是指我体内融合了妖丹与金仙元神的血液?
“它在引诱你!”青冥仙子的防御阵已经布满裂痕,被冤魂冲击得摇摇欲坠,“黑袍人故意把幽冥草放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你激活它!”
她的小腿突然喷出黑血,被冻结的伤口下,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膝盖,“这些冤魂在传递信息……幽冥草一旦成熟,会打开真正的魔域通道!”
苏璃突然做出惊人的举动,她挥剑斩断自己的左手腕,鲜血溅在幽冥草上。
白花剧烈颤抖,花瓣里的眼睛纷纷闭上,那些缠绕的手臂瞬间化为飞灰。“我的血里有玄冰蛟的灵力。”
她咬着牙用冰气止住血,脸色苍白如纸,“古籍说至寒之力能暂时压制魔神气息……”
她的话没说完,沼泽突然掀起巨浪,紫黑色的雾气凝聚成巨大的头颅,五官由无数冤魂组成,张开的嘴里能看见旋转的黑洞。
“渺小的蝼蚁,竟敢玷污本尊的食粮!”头颅喷出的黑气瞬间腐蚀了玉符阵,青冥仙子被震飞出去,撞在黑色植物上,口中喷出金色的血液。
我抱住坠落的青冥仙子,发现她的后背已经与那些黑色植物粘在一起,根茎正顺着伤口往里钻。
断剑自动护主,锁链缠住我们形成防护罩,却在黑气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苏璃的冰剑插入地面,冰纹沿着沼泽蔓延,暂时冻结了巨浪,却冻不住那些从黑洞中涌出的黑色触须。
“用定海针!”青冥仙子抓住我的手腕,将断剑与定海针强行按在一起。
两件物品接触的刹那,爆发出刺眼的金光,我体内的妖丹碎片突然沸腾,识海中闪过金仙与魔神大战的画面——他们正是用定海针暂时封印了魔神的牙齿,也就是现在的幽冥草。
“以我之血,承金仙意,复上古封印!”我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两件物品上。
金光与血雾融合成巨大的符文,锁链顺着黑色植物蔓延,将幽冥草牢牢缠住。
那些触须突然发出惨叫,接触到符文的部分迅速化为灰烬。
紫黑色的头颅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无数冤魂从它体内飞出,朝着符文扑来。
我在识海中听见他们的哭喊:“让我们解脱……”这些都是被幽冥草吞噬的修士,他们的元神正在被慢慢同化。
师父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渡魂需以心为灯,而非以力镇压……”
我松开定海针,任由它悬在空中维持封印,双手结出从未见过的印诀——那是识海中金仙残留的记忆。
断剑上的锁链突然变得柔软,如同一条条金色的河流,将冤魂缓缓包裹,引导着他们向金光中飞去。
每当一个冤魂得到解脱,幽冥草的血色就淡一分,沼泽的心跳声也弱一分。
苏璃忍着剧痛加入进来,冰剑化作无数光点,融入金色河流。
青冥仙子用最后的灵力净化黑色植物,那些根茎从她伤口退出时,留下了白色的印记,竟与她玉簪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当最后一个冤魂——那个带着流星斩伤痕的大师兄——化作光点消散时,幽冥草彻底变成了纯白色,沼泽的巨浪也平息下来。
紫黑色的头颅发出不甘的怒吼,渐渐退回雾气中:“你们赢不了的……南溟的龙已经背叛,定海针的封印撑不了多久……”它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一句却清晰得如同耳语,“太平,看看你的左手……”
我低头看向左手,掌心不知何时出现了与黑袍人相同的符文,只是颜色是金色的。
苏璃的冰剑掉在地上,她指着我的背后,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青冥仙子捡起冰剑,剑尖映出的景象让我浑身冰凉——我的后心,浮现出与幽冥草相同的七叶花纹。
沼泽的雾气开始消散,露出底下平整的黑色地面,上面刻满了与我掌心相同的金色符文。
幽冥草所在的位置,地面凹陷成祭坛的形状,凹槽里的纹路,与昆仑祭坛、万骨窟的阵法形成了完美的呼应。
“这是……魔神的封印阵。”青冥仙子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三座祭坛组成三角,镇压着魔域的三个出口……可你的符文……”
她突然停住,看向苏璃后心同样浮现的冰纹,以及自己伤口处的白色图腾,“我们三人……难道是天生的阵眼?”
苏璃突然指向天空,原本暗红色的天幕不知何时变成了深蓝色,几颗星辰的位置正在移动,组成的形状与星图上的九天封魔阵完全一致。“不是天生的。”
她的声音带着恍然大悟的颤抖,“是我们一路上接触的东西——妖丹、玄冰蛟血、昆仑玉符……有人在刻意培养我们成为阵眼!”
我握紧左手,金色的符文正在发烫。
师父临终前的眼神、玄鸟圣女的牺牲、冤魂传递的信息……
所有碎片在脑中拼凑出可怕的真相:黑袍人根本不是要阻止我们,而是在引导我们完成某个仪式。
他毁掉定海针,是为了让我用自己的血修复;他放出骨母,是为了让我们获得万骨窟的认可;他引诱我们来到万魂狱,是为了让我们与幽冥草建立联系。
沼泽深处传来龙啸,不是西荒本土的妖兽,而是带着南溟龙宫特有的威严。
青冥仙子望着东方,那里的海平面上,正升起一轮诡异的血月——与我们在东极海域见到的一模一样。
“我们得去南溟。”我将幽冥草小心收好,它现在温顺得像睡着了,“不管是陷阱还是机会,都必须去。”断剑上的锁链自动缠绕住三件关键物品,发出嗡鸣般的共鸣。苏璃用冰气凝结出新的左手,青冥仙子背上的伤口虽然疼痛,却不再恶化。
离开万魂狱时,黑色植物开始枯萎,露出底下洁白的骨骼。
那些骨骼自动排列成指引方向的箭头,指向南溟龙宫的方位。
我知道这可能是黑袍人的又一个陷阱,但掌心的金色符文与后心的七叶花纹都在呼应着龙啸,仿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苏璃突然轻笑出声,冰剑在她手中转出好看的弧线:“不管是谁在算计,至少我们现在集齐了三样东西。”
她的指尖划过冰剑映出的血月,“而且,我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龙血虽然能解万毒,但若与魔神气息相融,会变成最可怕的催化剂。”
青冥仙子的玉簪重新亮起灵光,她望着逐渐清晰的海岸线:“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她的笑容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九天封魔阵需要的是压制,不是毁灭。如果能找到平衡两种力量的方法……”
我抚摸着断剑上的青铜纹路,想起师父兽皮卷最后那句被我忽略的话:“三物归位,三魂归阵,破而后立,方见真章。”原来所谓的阵眼,从来都不是物品,而是我们三人。
南溟的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与西荒的腐臭形成诡异的混合体。远处的海面上,巨大的龙影正在云层中穿梭,鳞片反射的红光将海水染成了血色。
我们三人站在海岸边,断剑的青光、冰剑的蓝光与玉簪的金光再次交织,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萤火,而是足以与血月分庭抗礼的光芒。
我知道真正的决战即将来临,黑袍人的阴谋、龙族的背叛、我们身体里的秘密,都将在南溟龙宫揭开。
掌心的金色符文越来越烫,仿佛在呼应着某个沉睡已久的存在。但我不再恐惧,因为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苏璃的冰剑指向龙宫的方向,青冥仙子的玉簪发出清越的鸣响,我的断剑则在脚下的沙滩上,刻下了属于我们的第一道阵纹。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战鼓般的轰鸣,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着这一刻——是毁灭,还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