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的身体如同沉重的陨石,裹挟着位面壁垒最后喷涌而出的、浑浊暗黄的能量洪流,狠狠砸入一片冰冷坚硬的“地面”!
轰!
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尘土飞扬,碎石飞溅。
剧痛!并非来自撞击。
体内奔流的混沌之力在穿过位面壁垒的瞬间,如同高速运转的引擎突然被灌入了劣质的粘稠机油,瞬间迟滞、粘涩!
那种熟悉的、被九天封魔阵层层禁锢的沉重枷锁感,如同冰冷的湿透棉被,狠狠包裹了全身!
每一次力量的调动都异常艰难,经脉如同被锈蚀的铁管,发出“嘎吱”的呻吟。
他猛地咳出一口带着灰色混沌光点的气息(并非鲜血,他的身体已非血肉之躯)。
混沌旋涡般的瞳孔迅速扫视四周。
这是一片无法形容的……废墟。
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厚重低垂的云层如同凝固的污垢,透不进一丝天光。
光线来自空气中弥漫的、一种惨淡的、如同磷火般飘荡的幽绿色微光,勉强映照出这片破败的大地。
目光所及,是望不到边际的坍塌。
不是地震后的混乱,而是某种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城市或文明,在漫长岁月侵蚀和掠夺下彻底崩解后的残骸。
无数巨大的、雕刻着古老纹路的石块相互倾轧、堆叠,如同被巨人玩坏后丢弃的积木。
断裂的巨柱如同腐朽的兽骨,半埋在半凝固的灰黑色淤泥中。
淤泥之上,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腐朽恶臭的尘埃。
偶尔能看到几段残破得几乎无法辨认的巨大墙体,其上残留着模糊的壁画碎片——描绘着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飞鸟、游鱼和奇异的植物,色彩早已褪成斑驳的灰暗,只余下无尽的苍凉。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化不开的腐朽、枯败和……怨气。
那不是单纯尸骸腐烂的气息,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无数生命在绝望中消逝、凝聚了亿万年的怨恨与不甘。稀薄的灵气污浊如泥浆,吸入肺腑如同吞下了冰渣,带着刺骨的寒意与窒息感。整个位面都在无声地呻吟,充满了衰亡的死寂。一个被彻底吸干了精血的……文明的墓地。
太平缓缓站起身,混沌之躯适应着这可怕的束缚。他眉心的星辉印记微微闪烁,传递出极其微弱的悸动,并非危险预警,而是一种……深沉的悲悯与指引。
方向,指向这片废墟深处,某个星辉感应的核心点。
他迈开脚步。
足尖点在覆盖了厚厚尘埃的石板上,留下一串浅浅的、散发着微不可察灰蒙蒙光芒的足迹。
穿过坍塌的巨大拱门,绕过半截插入淤泥的巨兽石雕头颅,一座相对完整的建筑出现在视野尽头。
那是一座庞大的庙宇……或神殿?
只是早已失去了神圣的光彩。
整体由灰黑色的巨石垒砌而成,风格粗犷而诡异。
庙宇的屋顶大半垮塌,只剩下几根巨大的、布满裂缝的石梁歪斜地支棱着。
正面原本应该有的宏伟大门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巨大而黑暗的门洞,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散发着阴冷死寂的气息。
庙宇四周的景象更加触目惊心。
无数巨大的、形态扭曲的石像以一种古怪的、如同朝拜般的姿态,半埋在淤泥与尘埃之中,环绕着庙宇。
这些石像并非人形,更像是一些被强行扭曲拼凑在一起的怪物——鸟首兽身、鱼头龙尾、人身蛇足……它们或跪伏、或挣扎、或仰天嘶嚎,石质的脸上凝固着极致的痛苦与怨毒!
每一尊石像的胸口位置,都有一个触目惊心的、边缘布满了暗红色血污的巨大孔洞!
仿佛某种存在,在它们死去凝固的瞬间,生生剜走了它们的“心脏”!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片覆盖了厚厚尘埃与淤泥的庙宇广场之上,无数残破的骨骸若隐若现!
有人类的、有兽类的、甚至还有一些骨骼形状奇特的巨大残骸!
白骨半掩在污秽之中,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铺满了视线可及的地面!
许多骨骸上还残留着早已氧化发黑的、腐朽的金属碎片和破碎的布片。
年代久远到难以分辨,仿佛经历了无数次战争的侵扫与遗忘。
风,带着腥臭的淤泥气息和磷粉的微光,呜咽着穿过断裂的巨柱和石像群,发出如同鬼魂低泣的嘶鸣。
太平的脚步停在了堆积如山的白骨边缘。
混沌旋涡般的瞳孔扫过那些扭曲的石像,扫过铺满大地的累累尸骸,又望向那座黑洞洞的庙宇深处。
一种本能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混沌凝实的神魂。
这地方……充满了过于强烈和集中的……怨恨。
怨恨的源头,就在那庙宇之中。
就在这时——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金属撞击声,如同细碎的冰棱敲击,毫无征兆地从黑洞洞的庙宇深处传来!
声音飘忽、冰冷、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节奏感,在这死寂的废墟中显得格外诡异。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仿佛拥有魔力,所过之处,空气中弥漫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枯败怨气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如同平静水面投入了石子,荡漾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灰黑色涟漪!
更诡异的是,地上那些堆积如山的、早已朽化的尸骸中,一些残破的骨骼,竟然伴随着铃声的节奏……极其轻微地……颤动起来!
骨骼关节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太平混沌旋涡般的瞳孔骤然锁定了庙宇深处!
寒意顺着无形的能量脉络蔓延全身。那铃声,在引动,在召唤这片大地的死气与怨灵!
果然有东西!而且绝非善类!
他不再迟疑,脚步迈开,踏着厚厚的骸骨,朝着那黑暗的门洞走去。
骸骨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每一步都踩在历史的尸骸之上。
进入庙宇。
光线骤然暗淡。仅有庙宇顶部残破的缝隙中,透下几缕惨淡的磷光,在空气中切割出几道光柱。
内部空间巨大而空旷,巨大的石柱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穹顶。
空气中弥漫着更加浓烈的、混杂了灰尘、腐朽和某种奇特香料燃烧后残留的刺鼻气味。
地面上,厚厚的尘土掩埋着碎裂的祭坛石块和更多的白骨。
墙壁上,残留着早已褪色的壁画,描绘着诡异的献祭场面——巨大的、形态扭曲的存在(与外面石像类似)高踞王座,下方无数模糊的身影跪伏在地,被无形的力量抽走光团状的灵魂。
而在大殿的最深处,那座已经垮塌过半的巨大祭坛基座前,一个人影正背对着太平。
那人穿着破烂不堪、缝满了各种不知名兽皮碎片的肮脏灰袍,袖口和下摆挂着数十个大小不一、形态狰狞的鸟兽颅骨与风干爪子,伴随着他手臂的摆动,发出刚才那诡异的叮铃声。
他身形佝偻枯槁,如同风干的僵尸,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灰败青白,上面布满黑色的、如同蛛网般的诡异纹路。
人影并未回头,依旧面对着祭坛方向,口中用一种嘶哑、干涩、如同两块生锈铁片摩擦般的语调,正念诵着某种非人语言的咒语。
声音如同墓穴中刮出的阴风,充满了不祥的意味。
随着他嘶哑的咒语念诵和悬挂骨架的摇动叮铃声,以他为中心,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由纯粹灰黑色枯败怨气构成的能量流,如同无形的溪流,正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从地上的骸骨堆、从扭曲的石像、甚至从虚空中——疯狂涌入祭坛后方一片巨大无比的、由暗红色不知名矿石铺成的地面上!
那片暗红色的地面构成了一个直径数十丈的、异常古老而复杂诡异的巨大符文阵列!
阵列的核心,并非祭坛,而是阵列正中的一个巨大圆形凹陷!
此刻,随着无数灰黑色怨气的疯狂注入,那圆形凹陷的底部,已经积满了粘稠如沥青、翻滚着无数痛苦扭曲面孔的深灰色液体!
液体表面,一缕缕更加浓稠、由极致怨恨与痛苦凝聚而成的、近乎实质化的暗紫色怨念能量,如同毒蛇般缓缓升腾、凝聚!
更令太平瞳孔收缩的是——在那巨大的符文阵列边缘,正躺着几个人!
不是骸骨,是活人!
他们身着与外面废墟格格不入的、较为完整的粗麻布衣,个个骨瘦如柴,如同破败的人偶,双目无神地圆睁着,眼神空洞麻木,仿佛灵魂早已被抽干。
其中几人的口鼻中,甚至还在极其微弱地流淌着暗红色的污血!
他们的生命力如同风中残烛,正被身下的符文阵列疯狂抽取、转化为精纯的怨恨与死气,汇入阵中那粘稠的液体之中!
“献祭……”太平混沌回响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怒意。
如此大规模的怨恨汇聚,如此邪恶的活人祭法!
这枯槁的巫祭,在用整个位面的遗骸与残存活人的生命,滋养着什么?
似乎感应到了太平那毫不掩饰的怒意与审视的目光。
那背对着他、不断摇铃念咒的佝偻巫祭,动作毫无征兆地…停下了。
刺耳的咒语戛然而止。
叮铃声停歇。
庙宇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巫祭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一张如同干尸般贴在头骨上的脸,映入太平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