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归墟裂隙时,太平与星垣的脚步比来时轻快许多。
星神符碎片虽未显化出具体形态,却像一团温润的星火,始终悬在两人之间,将周围的黑暗驱散成淡蓝色的雾霭。
星垣的伤势在星核之力的滋养下已好了大半,眉心的星辰印记不再渗血,甚至能隐隐透出微光;太平体表的暗金裂痕也基本愈合,只在胸口留下一道淡金色的纹路,与星符碎片共鸣时会发出细微的震颤。
“前辈,您说那倒悬星宫在归墟深处?”星垣一边走一边回头望,归墟裂隙的入口已被黑暗吞没,“我小时候听阿公讲过星宫的传说,说它原本是悬浮在星穹中的,后来被幽冥草拽进了归墟……”
“倒悬的不是星宫,是星穹。”太平的声音低沉,“星宫本是星穹的一部分,就像树根扎进泥土。幽冥草吞噬星核时,把星穹的一部分连根拔起,倒着塞进了归墟。”
他指了指头顶——此刻的天空不再是漆黑,而是呈现出一种扭曲的靛蓝色,像是被泡在水里的丝绸,“你看,星穹在哭。”
星垣抬头。
靛蓝天空里,无数细小的星芒正在坠落,像是被无形的手揉碎的钻石。
那些星芒坠入下方的黑暗时,会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尖啸,让人头皮发麻。
“那是被幽冥草吞噬的星辰残魂。”太平说,“每坠落一颗,星穹就弱一分。我们要赶在星穹彻底崩解前找到倒悬星宫。”
两人沉默地走了约莫半日。
越往归墟深处走,空间越扭曲。
有时他们会撞上突然出现的能量屏障,像撞在透明的玻璃墙上;有时脚下的地面会变成流动的光河,必须抓着彼此的手才能不被冲散。
最危险的一次,他们误入了一片“时间逆流区”——星垣的白发突然变成了黑发,太平的暗金裂痕竟开始愈合,而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仔细一看,竟是阿土断腿前的模样。
“别碰!”太平猛地将星垣拽开。那个“阿土”的身影正笑着朝他们伸手,指尖却渗出墨绿的秽气,“这是幽冥草制造的幻景,专挑人心最软的地方下手。”
星垣抹了把冷汗:“我阿娘说过,人在绝境里,连回忆都会变成刀。”他摸出怀里那半块残玉,玉上的星图突然亮起,驱散了周围的幻象,“还好有这个。”
太平看着他掌心的玉牌,想起方才在星符碎片里看到的画面——三百年前,年轻的宫主也是这样握着半块玉牌,站在即将崩塌的星宫穹顶。
“星宫的传承,从来不是靠玉牌,而是靠……”他顿了顿,“靠每一个愿意为别人点燃自己的人。”
星垣似懂非懂地点头。
两人继续前行,直到前方出现一道由纯粹星光构成的屏障。
屏障表面流转着九颗主星的虚影,每颗星上都刻着古老的符文。
“到了。”太平伸手触碰屏障,指尖传来灼热的刺痛,“这是星宫的‘九曜守门阵’,需要星宫血脉的引动才能打开。”
星垣犹豫了一下,将半块玉牌按在屏障上。
玉牌上的星图突然与屏障上的符文产生共鸣,九颗主星的虚影同时亮起,发出璀璨的光芒。
屏障缓缓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后面的景象——
那是一座倒悬的宫殿。宫殿的穹顶朝下,地面朝上,无数根由星光铸就的柱子支撑着整个建筑,柱身上缠绕着发光的星藤。
宫殿中央有一座祭坛,祭坛上悬浮着一枚暗金色的星核,核周围环绕着九颗流转着不同光芒的小星,正是他们在星符碎片里见过的九颗主星。
“这就是倒悬星宫。”太平的声音带着震撼,“三百年前,星宫就是在这里被幽冥草拽进归墟的。”
话音未落,一阵阴恻恻的风从宫殿深处吹来。
风里裹着腐烂的花香,还夹杂着无数细碎的、类似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
“有东西。”星垣握紧了腰间的短刀——那是他用星宫废墟里的星铁打造的,刀身上刻着北斗七星。
太平的混沌星火在掌心跃动。他能感觉到,宫殿深处的黑暗中,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正在苏醒——是幽冥草的本源之力,比之前在归墟裂隙遇到的分身更强大,也更……扭曲。
“小心。”太平拉住星垣的手腕,“它可能已经觉醒了。”
两人刚踏入宫殿大门,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无数墨绿的藤蔓从地底钻出,缠住了他们的脚踝。
藤蔓表面布满倒刺,每根倒刺都在渗出腐蚀性的黑液,所过之处,星藤柱子发出“滋滋”的溶解声。
“退!”太平拽着星垣向后跃起。
他掌心的混沌星火化作一道暗金屏障,将藤蔓挡在外面。
但藤蔓的数量实在太多,从四面八方涌来,眨眼间就将两人团团围住。
“这是……幽冥草的‘腐生阵’。”星垣的额头渗出冷汗,“用被吞噬的星辰残魂化作藤蔓,专克星辰守护之力。”他咬破指尖,在刀身上画出一道星图,“破!”
短刀爆发出湛蓝的光芒,刀气所过之处,藤蔓纷纷断裂。
但断开的藤蔓立刻化作黑雾,重新聚合成新的藤蔓,仿佛无穷无尽。
“这样下去不行。”太平皱眉,“它们的弱点是星核之力,但我们的星核之力……”他看了一眼祭坛上的暗金星核,“被幽冥草污染了。”
星垣突然看向祭坛:“前辈,那枚星核……是不是和您体内的混沌星火同源?”
太平一怔。他仔细感应祭坛上的星核,果然发现两者之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就像两根被同一把刀砍断的绳子,虽然分开,却仍能感受到彼此的震颤。
“试试这个。”星垣从怀里掏出半块玉牌,与祭坛上的星核产生共鸣。
玉牌上的星图突然飞出,融入星核之中。
星核表面的污秽黑液开始沸腾,竟被净化出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成功了!”星垣眼睛发亮,“星宫血脉能唤醒被污染的星核!”
太平立刻调动体内的混沌星火,与星核的力量相融。
两种力量在掌心交汇,形成一道金红交织的光束,朝着最近的藤蔓射去!
嗤——!!!
光束所过之处,藤蔓瞬间汽化!
连腐臭的黑液都被净化得干干净净,只余下一缕青烟。
其他藤蔓仿佛受到惊吓,纷纷缩回地底。
“有效!”太平乘胜追击,双手连续结印,一道道金红光束射向四面八方的藤蔓。
星垣则趁机冲向祭坛,双手按在星核上,“前辈,我帮您引导星宫血脉!”
星核的光芒越来越盛,逐渐从暗金色变成纯粹的金色。
宫殿深处的阴风突然变得狂暴,吹得星藤柱子哗哗作响。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宫殿最深处传来:“你们……毁了我的腐生阵……”
太平和星垣同时抬头。
只见最中央的祭坛上方,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藤蔓和腐肉构成的怪物。
怪物的头部是一张扭曲的人脸,五官的位置不断变化,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啸;身体上布满脓包,每个脓包里都裹着一颗正在腐烂的星辰残魂。
“幽冥草本体!”太平握紧了拳头,“它在星核里养伤!”
怪物突然张开血盆大口,一道墨绿色的光束朝着两人射来!
光束所过之处,空间被腐蚀出无数黑洞,连星藤柱子都被溶解成气体。
“躲!”太平拽着星垣扑向一旁。光束擦着他们的衣角飞过,在墙上留下一个焦黑的窟窿。
“你们以为……唤醒星核就能打败我?”怪物的声音带着癫狂,“星核的力量……本就是我的!等我吞噬了这最后的星核……”
“做梦!”星垣举起短刀,刀身上的北斗星图与星核共鸣,“星宫的星核,属于守护星辰的人!”
太平的混沌星火在掌心燃烧得更旺。
他看着怪物体内那些正在腐烂的星辰残魂,突然想起在归墟裂隙遇到的星宫宫主残识——那些被吞噬的星辰,并没有真正死去,它们的残魂正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待有人愿意为它们点燃自己。
“星垣。”太平轻声说,“把你的星辰守护之力给我。”
星垣一怔:“前辈?”
“用你的力量,唤醒这些残魂。”太平指了指怪物体内的星芒,“它们本是星辰的精魄,不该被污秽吞噬。你的守护之力,能让它们想起自己的使命。”
星垣犹豫了一下,将双手按在祭坛上。他的眉心印记亮起,一股纯净的星辰守护之力顺着星核蔓延,流入怪物体内。
那些原本腐烂的星辰残魂突然停止了蠕动,眼中泛起微弱的星光。
“不!”怪物发出惊恐的尖叫,“你们不能……”
“能。”太平的声音坚定,“因为它们选择了守护。”
怪物体内的星辰残魂突然全部爆发!
它们化作无数道星光,冲破怪物的身体,汇聚成一柄巨大的星剑,悬浮在太平头顶。
“这是……”太平震惊地看着星剑。
“是星宫历代宫主的守护之力。”星垣的声音带着哽咽,“三百年前,他们用生命铸就了这柄剑,就是为了今天。”
星剑发出清越的鸣响,剑身流转着九颗主星的光芒。
怪物的身体在星光下迅速崩溃,发出凄厉的哀嚎。
最终,它化作一团黑雾,被星剑净化得干干净净。
宫殿恢复了平静。祭坛上的星核重新变得纯净,九颗主星的虚影在周围缓缓旋转。
星垣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太平则走到祭坛前,伸手触碰那枚星核。
“它在谢你。”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
太平转头,看到星宫宫主的虚影正站在祭坛旁。虚
影的身影比之前清晰了许多,甚至能看到他身上的星纹战甲。
“您醒了?”太平问。
“借你们的力量,我苏醒了一部分。”宫主的虚影微笑,“当年我用星核封印幽冥草时,留了一道灵识在这里。如今你们唤醒了星核,也唤醒了我。”
“幽冥草的本体……”星垣问,“彻底消灭了吗?”
“没有。”宫主的表情严肃起来,“它只是暂时被净化,真正的本体还在九天封魔阵深处。
那里藏着它的本源——一颗吞噬了无数星核的‘灭世星核’。”
“那我们……”
“你们需要去九天封魔阵。”宫主的虚影看向太平,“你体内的混沌星火,是星核与幽冥草的混合体,能破解灭世星核的防御。而星垣的星辰守护之力,能稳定星核的力量,避免被反噬。”
“为什么是我们?”太平问。
“因为你们是‘薪火’。”宫主的声音变得柔和,“星火易灭,薪火不熄。当凡人的执念与星宫的守护相遇,当混沌的吞噬与星辰的秩序交融……”
他的身影开始消散,“去吧,倒悬星宫的秘密在祭坛下。找到星图,就能打开通往九天封魔阵的通道。”
虚影彻底消失前,留下最后一句话:“记住,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是无数个像阿土、像星垣、像你这样的人,用自己的光,点燃了彼此的火。”
宫殿外,靛蓝天空中的星芒仍在坠落,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太平和星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心。
“走吧。”太平说。
“去九天封魔阵。”星垣握紧了短刀。
两人走向祭坛下方。
那里有一块松动的地砖,掀开后露出一条向下的阶梯。
阶梯两侧的墙壁上,刻满了星宫的历史——从初代宫主建立星宫,到对抗幽冥草的战争,再到最后一位宫主封印灭世星核……
他们走得很慢,却很坚定。每一步都像踩在前人的肩膀上,每一步都能感受到无数星火的温度。
当他们走到阶梯尽头时,一扇青铜大门出现在眼前。
门上刻着九颗主星的图案,与祭坛上的星图完全一致。
“这就是通往九天封魔阵的门。”太平伸手触碰门上的星图,“星图……亮了。”
九颗主星的图案同时亮起金色的光芒,青铜大门缓缓打开。
门后是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黑暗中传来若有若无的低吟——那是灭世星核的苏醒之声。
太平和星垣对视一眼,同时迈出了脚步。
身后,倒悬星宫的星芒仍在闪烁,像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为他们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