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沦陷后,日军分三路直扑金陵,沿途他们一路烧杀抢掠,苏州、无锡、江阴、常州、镇江这些秀美富庶的江南山河被日军摧毁得支离破碎。
日军的兵锋眼看就要到金陵城下。
唐孟潇闻讯立即召开作战会议。
十二月的风,带着江水的湿冷,刮过金陵城墙的每一个垛口。
风声里,混杂着远处构筑工事的夯土声,还有军靴踩在碎石路上的杂乱回响。
顾沉舟将领口又扣紧了一分,冰凉的金属扣子硌着皮肤,带来一丝清醒。
他站在卫戍司令长官部的台阶下,抬头望去。
青灰色的砖墙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像一张巨大的、干涸的血管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味道。
是潮湿的泥土,是劣质的卷烟,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身旁的小豆子低声嘟囔了一句。
“旅座,这天儿可真够呛,感觉骨头缝里都在冒寒气。”
12月的金陵,异常的寒冷。
顾沉舟没有作声,只是将目光从斑驳的墙壁上收回,迈步走上台阶。
作战会议室里闷热异常。
十几名将官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相似的凝重。
煤油马灯的光线昏黄,在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定的人影。
屋子正中,一张巨大的沙盘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上面精细地还原了金陵城内外的地形。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沙盘前那个挺拔的身影上。
金陵卫戍司令长官,唐孟潇。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锐利地扫过沙盘上的每一寸山川河流。
“委座电令,金陵必须固守。”
唐孟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在沉闷的空气中砸开一道裂缝。
“我唐某人,誓与金陵共存亡。”
他的手,重重地按在沙盘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金陵防线,共分三道。”
一根细长的木制指挥杆被他拿起,指向了沙盘的最外围。
“外围阵地,依托栖霞山、牛首山、淳化镇、紫金山等制高点,层层阻击,消耗敌军。”
指挥杆的尖端,在“紫金山”三个字的标识上,轻轻点了点。
顾沉舟的心跳,漏了一瞬。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那根指挥杆移动。
“复廓阵地,以光华门、雨花台、中华门一线为核心,与城墙互为犄角,是我们的第二道锁。”
“最后,就是我们的城墙。”
唐孟潇的指挥杆从外到内,画了一个坚决的圆圈,将整个金陵城囊括其中。
“城墙,就是我们的坟墓。”
“要么,敌人死在城外。要么,我们死在城墙上。”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马灯的灯芯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爆响。
唐孟潇放下指挥杆,拿起一份名单。
“兵力部署如下。”
他开始念出一个个部队的番号,以及他们即将奔赴的阵地。
每一个名字,都像一块石头,投入众人沉寂的心湖。
“第七十四军,守备牛首山至淳化镇一线。”
“第八十八师,守备雨花台及中华门。”
“教导总队,主力固守紫金山主阵地。”
终于,唐孟潇的目光抬起,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了顾沉舟的脸上。
“荣誉第一旅。”
顾沉舟的脊背下意识地绷直。
“旅长,顾沉舟。”
“到。”
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命你部,即刻开赴紫金山,于紫金山主峰东侧建立辅助阵地,协同教导总队,坚守紫金山。”
命令下达了。
紫金山。
是金陵城东面最重要的天然屏障。
一旦紫金山失守,日军的重炮就能直接对准光华门,整个金陵城的东面防线将彻底洞开。
所以,荣誉第一旅和教导总队身上的担子很重。
会议结束,最终防线部署如下。
第一,外围阵地防线。
句容-汤山防线由粤军第66军叶肇部坚守。
牛首山-淳化镇防线由中央军第74军王耀武部坚守。
秣陵关-陵关-湖熟镇线由粤军第83军邓龙光部坚守。
栖霞山-乌龙山线由湘军第2军团徐源泉部坚守。
龙潭-拜经台防线由税警总团第二支队何绍周部坚守。
第二,复廓阵地防线。
雨花台由中央军第88师孙元良部坚守。
紫金山防线由教导总队桂永清部和荣誉第一旅顾沉舟部坚守。
光华门-通济门防线由中央军第87师沈发藻部坚守。
幕府山-乌龙山防线由第2军团第41师和金陵卫戍司令部宪兵部队萧山令部坚守。
第三,城垣及城内防线。
主要由粤军第83军邓龙光部,中央军第74军第51师,第36师宋希濂部以及从松江赶来的东北军第67军吴克仁部驻守。
部署完毕之后,众将领命而去,顾沉舟也回到了荣誉第一旅的驻地。
日寇马上就要兵临城下,明日就要前往紫金山布置防线,他决定先给弟兄们放半天假,最近半个月弟兄们一直高强度训练,一直紧绷着也不是个好事。
放松放松或许会更好。
而且,将士们也需要和亲人好好的道个别,或者是寄个书信。
金陵保卫战会非常艰难,战斗惨烈不输淞沪会战。
顾沉舟不想让自家弟兄留有遗憾。
将士们得知可以放半天假,都非常兴奋。
家中金陵附近的都赶回了家,家在远方的都弄了封书信寄回家乡。
周卫国是最兴奋的那个,因为他终于可以去和他的未婚妻萧雅约会了。
自从上次金陵一别,周卫国与萧雅已经三个多月没见面了,彼此想念得紧。
顾沉舟想起影视剧里两人的悲惨命运,不忍看这对有情人阴阳永隔,于是郑重提醒周卫国约会结束之后亲自将萧送离金陵,到重庆去,那里安全。
周卫国感觉到了自家旅座话语里的关心和郑重,心里一暖,忙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将萧雅送到大后方重庆去。
顾沉舟见状也放心了。
他开始写自己的信。
这封信是一封遗书,收件人是他的父亲顾慎为。
信上只有一句诗:
何须马革裹尸还,人生无处不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