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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6团在孔南的带领下,奋力坚守老鸦滩。
但老鸦滩阵地的形势,还是急转直下。
日军第3师团见正面强攻190师防线进展缓慢。
于是果断将更多的压力倾泻到了侧翼这个他们认为的薄弱点上。
一个齐装满员的步兵大队,近千名凶悍的鬼子,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加入了围攻老鸦滩的战团。
原本面对一个日军大队就已倍感压力的孔南第6团,此刻要面对的是兵力翻倍、火力倍增的敌人。
6团本就不是荣誉第一师的头等主力,兵员一半为新兵,训练和实战经验相对欠缺,装备也以步枪和少量轻机枪、迫击炮为主。
他们之前能顶住,全靠一股血勇和河岸地利的加成。
但此刻,这仓促构筑的简易阵地,在日军持续而猛烈的炮火下早已摇摇欲坠。
到处是坍塌的散兵坑和炸毁的机枪掩体。
面对潮水般涌来的日军,6团的防线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舟,随时可能倾覆。
“顶住!都给老子顶住!死也要死在阵地上!”
孔南的声音已经嘶哑,他端着步枪在残破的战壕里来回奔跑,给士兵们打气。
同时用精准的点射撂倒几个试图靠近的鬼子。
但他心里清楚,防线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日军的火力完全压制了己方,士兵们伤亡惨重,许多新兵脸上已经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更致命的是,日军凭借绝对的火力优势,再次开始了架桥作业。
密集的炮火覆盖着6团阵地,压得守军根本抬不起头。
鬼子的工兵则在北岸机枪和掷弹筒的精准掩护下,拼命地将浮桥构件推向河中央。
“团长!小鬼子的桥……又快搭成了!”
一个满脸是血的连长匍匐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咱们的炮……咱们的炮不敢露头啊!”
孔南心如刀绞。
他何尝不知道?
6团那几门宝贵的迫击炮,是压制日军步兵的唯一远程火力。
但鬼子的山炮射程远超他们,只要迫击炮一开火,暴露位置,立刻就会招来毁灭性的炮火覆盖。
打一炮换一个地方?
在这被炮火犁过无数遍的狭窄阵地上,又能换到哪里去?
呼叫岳麓山炮群?
远水难救近火,等坐标传过去,炮弹落下来,鬼子的浮桥早就搭好了,大批鬼子就能冲过河。
眼看着浮桥一寸寸向河南岸延伸,日军的欢呼声仿佛已经隔河传来。
孔南双目赤红,猛地吼道:“爆破组!给老子上!把桥炸了!”
几个抱着炸药包的士兵毅然跃出战壕,但刚冲出去没几步,就被日军密集的火力网笼罩,瞬间被打成了筛子,倒在血泊中。
“他妈的!小鬼子!”
孔南看着牺牲的弟兄,目眦欲裂,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他一把抄起旁边警卫员怀里抱着的、用布条捆扎好的集束手榴弹和炸药包,就要往外冲。
“团座!不行!”
一营长马大发猛地扑过来,死死按住孔南,“你是团长,是全团的主心骨,你不能去,让我去!”
“放开!老子去!”孔南挣扎着。
“团座!算我老马求你了!”马大发黑壮的脸上满是决绝。
他力气极大,几乎是用抢的,一把将那沉重的炸药包和集束手榴弹夺过来,迅速绑在自己胸前,动作快得不容拒绝。
马大发抬起头,看着孔南,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声音却异常平静:“团座,要是我回不来……麻烦你告诉师侦察营的田家义那小子,让他……照顾好我妹妹。”
说完,不等孔南回应。
马大发猛地转过身,如同一头矫健的豹子,借着弹坑和硝烟的掩护,向着河岸方向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大发!!”
孔南嘶吼一声,眼泪瞬间涌出。
他猛地端起枪,对着对岸疯狂扫射,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咆哮:“全体都有,火力掩护,给老子往死里打,掩护马营长!!”
阵地上残存的6团士兵们,看着那个背负着全团希望冲向死亡的身影,爆发出最后的勇气,所有能开火的武器不顾一切地向对岸倾泻子弹,试图压制日军的火力。
马大发的身影在弹雨中穿梭,时而匍匐,时而跃进,动作快得惊人。
子弹在他身边嗖嗖飞过,打得泥土飞溅。
但他仿佛没有感觉,眼中只有那座即将合龙的浮桥。
终于,马大发冲到了河岸边。
没有丝毫犹豫,他拉燃了集束手榴弹的导火索,呲呲的白烟瞬间从他胸前冒起。
他盯准浮桥上聚集得最多的鬼子工兵区域,用尽生平最后的力气,纵身一跃。
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狠狠地砸在了浮桥中央。
浮桥上的鬼子工兵正干得热火朝天,猛然看到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胸前还冒着致命的青烟,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手榴弹!”
“快跑!!”
惊恐的日语尖叫声响起,鬼子们想要四散奔逃。
但,已经太晚了。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集束手榴弹和炸药包同时被引爆,巨大的火球和冲击波瞬间吞噬了浮桥中央的一大段。
木屑、血肉、器材碎片如同天女散花般被抛向空中。
靠近爆炸中心的十几个鬼子工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化为了齑粉。
刚刚搭好的浮桥被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断裂的桥体在湍急的河水中无助地摇晃。
马大发的身影,也消失在那团绚烂而残酷的火光之中。
河南岸阵地上,孔南和所有6团的士兵们都看到了这悲壮的一幕。
孔南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热血直冲脑门,眼前一片血红。
他丢掉打光子弹的步枪,捡起地上牺牲士兵的武器,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给老子打!为马营长报仇!杀光这帮狗日的小鬼子!!!”
悲愤化作力量,绝望变成疯狂。
残存的6团士兵们如同受伤的猛虎,向着对岸、向着河中央残存的日军,倾泻出复仇的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