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项目部小会议室，吕海强重重地将茶杯顿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溅出，烫红了他的手背也浑然不觉。
他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只剩下阴沉的怒火。
“张总工！”他声音压抑着，“你刚才在会上说的那些……什么集团整顿，什么破格提拔，我怎么没接到通知？集团什么时候下过这样的文件？”
张宏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桌上的文件，“这时吕鑫董事长和周建华董事长的指示，吕经理，你要是不信，可以亲自打电话给他们。况且……”
张宏用锐利的眼光盯着他，充满逼迫，“吕总不是口口声声说支持我的工作吗？怎么才刚开始，你就开始质疑我了？”
吕海强心虚的缩回了目光，“我这也担心你操作过急。你刚来不清楚情况。这么乱搞，会搞砸的！”
“搞砸？”张宏带着嘲笑，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再糟糕能有现在糟糕吗？偷工减料、豆腐渣工程、组织涣散、磨洋工……吕海强我告诉你，我就要是把三建掀翻了天！大刀阔斧把之前的歪风邪气彻底扭过来！”
“你要是识相，就别顽固不化！别挡我的道！”
“否则，勿谓言之不预！”
张宏毫不留情地撕破脸皮。
他跟一条狗没什么好说的。
他现在已经看清楚，吕海强就是南方建投董事会那群腐败分子安插在三建的狗。
他懒得跟他扯皮。
“你，你不要太过分！”
吕海强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
太嚣张了！根本就没把他这个总经理放在眼里！
可偏偏他拿张宏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背景？
人家背景比他大。连总集团的吕董事长都不放在眼里。
三建现在的董事长周建华明显是张宏的靠山，而周建华背后是市领导，公司里的高管都心知肚明。
本来他吕海强还可以靠着多年经营的关系，在三建里面有一定影响力。说得上话。
现在好了。张宏搞这一出拿着鸡毛当令箭——吕海强偷偷给吕鑫发过短信，根本就没有集团总部授权这回事！
可这小子胆大包天，扯虎皮画大饼，先斩后奏，整个工地人心都被他收买了。
他这个总经理要是敢反着干，说不定不用张宏出手，他吕海强就会被人在工地套上麻袋打个半死！
想通这些关键，吕海强气得发抖，胖脸憋得通红，但最终还是无可奈何。
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坐回椅子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张总工说笑了……既然是吕董和周董的意思，那…那我当然全力支持，全力配合！”
张宏点点头，站起身：“那就好。吕总，技能培训和比拼的事，就麻烦你协调一下场地和基本保障了。我还有点事，先去工地了。”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安全帽，从容地走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关上。
吕海强脸上的假笑瞬间垮塌，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怨毒。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向墙壁！
“哐当！”白瓷碎片和茶叶四溅！
“张宏！你欺人太甚！”
——
夜幕降临，邕州市区灯火通明，如同不夜城。
市郊的一处隐秘的私人会所。
包厢内，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窥探，水晶吊灯散发着昏黄迷离的光，空气里弥漫着雪茄烟味和名酒的气息。
吕海强阴沉着脸，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烈酒。
他旁边坐着潘强，南方三建的副总经理。对面沙发上，则坐着脸上还残留着伤疤、眼神怨毒如蛇的樊建功。
“姐夫！你得给我做主啊！”樊建功带着哭腔和恨意，“张宏那小子把我打成这不说，还砸了我饭碗！这口气我咽不下！”
“咽不下？你咽不下又能怎样？”
潘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是吕海强的妹夫，而樊建功又是他表亲，“让你去试探姓张的底细，你倒好，直接动手跟人家打起来！真以为你是邕州老大？现在好了，被人家抓住把柄，连累我们跟着吃挂落！”
“我哪知道那小子后台那么硬……”樊建功想起那天被塞回拘留室的屈辱，气得浑身发抖。
“现在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吕海强烦躁地打断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放下。
“现在重点是，张宏这小子，他要抄我们老底！什么培训？什么提拔新人？全他妈是幌子，他就是想趁机夺权！”
“没错！”潘强脸色也很难看，“他今天在会上说的那些，什么集团整顿，什么破格提拔，根本就是放屁！我打听过了，集团屁都没放一个，全是他在假传圣旨！
可偏偏，他打着吕董和周建华的旗号，我们还不能戳穿！
下面的工人被他忽悠得嗷嗷叫，都把他当救世主了！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天，工地上就全是他的人了！我们就被架空了！”
“架空？”范建功咬牙切齿，“架空还是轻的！他这几天像猎狗一样在工地上嗅来嗅去，K15+300的钢筋，水泥，路基……这些事真要被他查个底掉……我们几个都得进去吃牢饭！”
他眼中闪过恐惧和深深的忌惮。那些事，可不止牵扯到他们三个那么简单……
“不能坐以待毙！”吕海强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这小子背景是硬，技术是强，但他不是神仙！是人就有弱点！明着干不过，我们就来阴的！”
“阴的？怎么阴？”潘强和范建功同时凑近。
吕海强压低声音，脸上露出阴冷的算计：“他不是要整顿吗？我们就给他加点料……”
吕海强把他想到的阴招都说了一遍。
范建功和潘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闪烁着恶毒的光。
“妙啊！”潘强一拍大腿，“就这么干！看他张宏怎么扛！
到时候，什么技术天才，什么扶贫英雄，都得灰溜溜滚蛋！吕董那边也有理由把他拿下了！”
“记住！”吕海强眼神阴鸷，像淬了毒的匕首，“手脚干净点！我们，要置身事外，看戏！”
樊建功心情畅快：“哈哈哈！等那小子失势，我要亲自废了他！”
三人举起酒杯，在昏黄的灯光下碰在一起，发出清脆却阴冷的声响，如同毒蛇吐信。
6月12日，邕廉高速六塘段项目部。
张宏把一份厚厚的、装订整齐的报告交给孙二狗。
“二狗，这份报告，立刻开车送去集团总部，务必亲手交到周建华董事长手上。任何人问起，就说是我提交的工程进度汇报。”
报告封面上，一行醒目的黑体字：
《关于邕廉高速工程重大质量安全隐患调查报告》。
里面详细罗列了这几天张宏借助系统扫描发现的、触目惊心的工程质量问题，以及初步的整改措施和追责建议。
这是射向南方建投内部蛀虫的第一颗炮弹，交给周建华，让他跟吕鑫那些人斗法。
张宏很清楚，自己的战场在工地。
他只要能够保证这条关乎西川发展的高速公路，按时、保质、安全贯通。
就能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斗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明白！”孙二狗神情严肃，接过报告，塞进公文包，转身快步离去。
张宏揉了揉眉心。连续几天高强度的现场盯控和梳理问题，让他也有些疲惫。
但他不敢松懈。
工地刚刚有了点起色，技能培训热火朝天，工人们干劲十足，几个被他破格提拔的年轻技术员干得很卖力。
但这平静之下，藏着危险的味道。这几天吕海强那些人太安静了，这不正常。
他们这些既得利益者不可能坐视自己的权力被架空。
张宏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刚想喝口水，办公室的门就被“砰”地一声撞开。
“张总！不好了，出事了！”王大力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脸色铁青，额头全是汗。
“怎么回事？慢点说。”张宏放下茶缸站起来。
“外面来了好多人！”王大力喘着粗气，“有一帮人自称是讨薪的农民工，说我们三建拖欠他们工资！还有一帮是材料商，嚷着要我们结清几百万的欠款！”
张宏眼神一凛。果然来了！
就着？
看来他可真是高估了吕海强。
张宏快步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百叶窗。
只见项目部简陋的铁门外，黑压压地围了两拨人。
左边一拨，几十个穿着破旧工装、皮肤黝黑的农民工，举着用硬纸板做的简陋牌子，上面用红漆歪歪扭扭地写着“黑心三建，拖欠血汗钱！”“还我工钱，我要吃饭！”群情激愤，大声叫骂着，用力拍打着铁门。
右边一拨，则是七八个穿着稍显体面、但同样满脸怒容的中年人，显然是材料供应商。
为首一个秃顶胖子，手里挥舞着一叠单据，唾沫横飞地对着紧闭的大门吼叫：“吕海强！樊建功！你们给我滚出来！欠老子三百多万材料款，想赖账吗？今天不结清，老子就睡在你们门口！”
叫骂声、拍门声混杂在一起，乱成一锅粥。
项目部里几个文员吓得脸色发白，躲在里面不敢出来。
工地上不少工人也被惊动了，围在门口看热闹。
就在这混乱的当口，吕海强带着潘强和几个手下，急匆匆现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
“哎呀！张总工！您看这…这像什么话！”一看到张宏，吕海强立刻叫苦不迭，“这些人太过分了！竟然跑来工地闹事！”
张宏冷冷地看着他表演，没说话。
“肯定是以前那些遗留问题！”潘强在一旁帮腔，语气带着埋怨，“樊建功那群败类，跟这些包工头、材料商关系混乱，账目不清！
现在他们拍拍屁股走了，留下这么大个烂摊子，全砸我们头上了！
张总工，您刚来，情况还不熟，这……这真是无妄之灾啊！”
吕海强连连点头，一脸痛心疾首：“是啊！张总工，这些陈年旧账，盘根错节，一时半会儿哪理得清？我看，还是先安抚一下，让他们派代表进来谈？不然堵着门，工地都没法运转了……”
他话还没说完，一阵刺耳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心裂肺般划破了工地的喧嚣。
王大力别在腰间的对讲机，突然传来隧道施工队队长刘组长极度惊恐的嘶吼：
“王经理！王经理！呼叫王经理！
K67+500隧道！塌了！冒顶了！…”
这声音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在场所有人的头顶！
王大力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握着对讲机的手剧烈颤抖。
“你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对讲机那边声音无比混乱：“隧道坍塌了！有好几个兄弟被埋在里面……快！快来人救命啊——！”
项目部里一片死寂，连外面讨债闹事的声音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吕海强脸上的焦急瞬间变成了难以掩饰的惊愕，但是眼底却深处飞快掠过一丝狂喜！
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夸张的惊恐：“塌方？！人员被困？！天啊！张总工！！”
他猛地转向张宏，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操之过急啊！整顿！整顿！天天逼着赶进度！逼着返工！
现在好了！出大事了！出人命关天的大事了！这责任……这责任谁来负啊？！”
他尖叫着，像个泼妇声音里充满了恶毒的指控。
然而，他的表演并没有得到如愿的效果。
张宏冷漠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小丑。
“王大力！”张宏的声音响起，冰冷，坚硬，如同出鞘的利剑，“立刻启动一级应急预案，通知所有待命的桃源抢险队，带上生命探测仪、液压顶撑、切割设备跟我去隧道！快！”
“是！”王大力一个激灵，像找到了主心骨，嘶声对着对讲机吼道：“所有抢险队！K17+500隧道！一级响应！快！快！快！”
张宏一把抓起桌上的安全帽，扣在头上，大步流星地冲出办公室
将吕海强那恶毒的指责和潘强阴冷的目光，狠狠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