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地打在红河镇镇长办公室深棕色的实木办公桌上。
陈文秀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视线从面前堆积如山的工作表上艰难地移开。
一丝难以忽略的疲惫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
她下意识地端起右手边的白瓷茶杯，入手冰凉。杯底残留的茉莉花瓣早已失了颜色和香气。
胃里传来一阵轻微的抽痛。
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毛，轻轻吸了口气，放下杯子，准备继续埋首文件。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那是个年纪与她相若的姑娘，看着二十多岁，身材匀称结实，穿着干净利落的浅灰色运动套装，扎着清爽的高马尾。
一张脸算不上惊艳，但眉目清秀，眼神异常明亮清澈，像山涧里洗过的石英。
她走路几乎没有声音，步履轻盈得像只猫。
陈文秀有些意外地抬起头：“你是？”
“陈镇长，您好。”姑娘走到桌前，声音清脆，带着一种奇特的稳定感，既不谄媚也不疏离。
她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保温饭盒和一个保温杯，轻轻放在陈文秀面前空着的地方。
“我叫程琳。张总让我来的。他说您工作太过劳累，让我监督您按时休息吃饭。”
程琳动作麻利地打开饭盒盖子，一股温热的、带着麻油香气的鸡汤面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她又拧开保温杯，里面是温热的茉莉花茶，热气袅袅升起。
“您先吃点东西垫垫，茶是温的。”
陈文秀愣住了，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面条和茶杯，又看看这个叫程琳的陌生姑娘，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宏让你来的？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程琳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就今天上午。张总说，您太忙，怕您忘了自己。”
她说着，又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胃药，放在保温杯旁边，“还有这个，饭后半小时温水送服。”
陈文秀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有条不紊地照顾着自己的姑娘，又想起几天前在医院的情景，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几天前，县医院。
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走廊里。张宏陪着陈文秀坐在诊室外的长椅上等待检查结果。
他侧过头，仔细地看着妻子略显苍白的侧脸，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最近是不是又没按时吃饭？”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责备和心疼。手指轻轻拂过她眼下淡淡的青影，“看你瘦的。”
陈文秀有些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小声辩解：“红河镇百废待兴，几个扶贫工程又到了了关键阶段，事情有点多……”
“事情再多，饭也得吃，觉也得睡。”张宏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他捏了捏她纤细了不少的手腕，眉头锁得更紧，“再这么下去，我看得报告县领导，给你换个清闲点的养老岗位了，专门负责喝茶看报纸那种。”
“噗……”陈文秀被他这半开玩笑半威胁的话逗笑了，心里的紧张也消散了些。
她反手握住张宏宽厚温热的手掌，指尖有些凉。“好啦，我知道错了。下不为例，我保证注意劳逸结合。”
然而，这“下不为例”的保证，在堆积如山的工作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仅仅两天，她就又下意识地把自己埋进了文件堆里，忘了时间，忘了饥饿，忘了刚刚还在隐隐作痛的胃。
直到这个叫程琳的姑娘出现。
“张宏这个家伙……”陈文秀看着面前香气扑鼻的面条，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心里却涌上一股暖流。
她拿起筷子，对程琳说：“他这是给我安排了个‘贴身丫鬟’啊？”
程琳脸上的笑容不变，依旧清澈明亮：“张总说，我的任务就是照顾好您。提醒您按时吃饭、按时休息，帮您处理些琐事，让您能专心工作，但又不至于累垮。”
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有，帮您挡掉一些不必要的打扰。”
她的语气自然，动作麻利地帮陈文秀整理了一下桌角散乱的文件，顺便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眼办公室的窗户和门口。那眼神，平静中带着一丝职业性的警觉。
陈文秀吃着温软的面条，胃里的不适感渐渐被暖意驱散。
她看着程琳安静地站在一旁，像一株挺拔的小树，姿态放松，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随时可以爆发的力量。
这姑娘，似乎不简单。
她不禁想起了张宏身边那个同样沉默却如同磐石般可靠的冷江明。
难道……这姑娘也是部队里出来的？
同一时间。
灵山县扶贫工业园，刚落地不久的桃源工程技术研究院。
崭新的实验楼窗明几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化学试剂和金属加工的味道。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巨大的投影幕布上正展示着复杂的图表和数据流线图。
张宏坐在主位，依旧是简单的衬衫西裤，但身处这充满科研氛围的研究环境里，他沉稳的气场仿佛与那些冰冷的仪器和跳动的数据融为一体。
他面前摊开着几份厚厚的报告。
钟汉灵、冼光华、陈建章三位年轻的副院长分坐两侧。
钟汉灵拿着激光笔，指着幕布上的图表，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张老师，‘环保轻型砖’的小试和中试数据都非常理想！”他语速很快，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热情，“利用建筑垃圾和工业废渣作为主要骨料，加入我们自研的复合胶凝材料和发泡剂，强度完全达到甚至超过传统烧结砖，重量减轻35%，保温隔热性能提升一倍以上！
最关键的是，生产能耗只有传统工艺的十分之一！生产线调试已经完成，预计下个月初就能正式投产，第一批样品很快就能出来！”
他切换下一张幻灯片，上面是几根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钢梁截面照片和密密麻麻的性能参数表。
“还有‘高性能建材钢’，柳钢那边按照我们最终优化的工艺参数和合金配方，第一批次的产品经过我们严格检测，各项力学性能指标完全符合设计预期！
屈服强度、低温韧性、耐腐蚀性，全部达标！第一批成品已经入库，随时可以调用到邕廉高速的关键节点工程上！”
冼光华紧接着补充，脸上带着工程实践落地的成就感：“还有改良型车载搅拌机，加装了我们的智能控制系统和新型耐磨搅拌叶片，工地反馈极好！出料快，搅拌均匀，故障率大幅下降！铁牛叔那边已经在扶贫工程的几个大型搅拌站全面铺开换装了！”
陈建章虽然话少，也简洁地汇报了桥梁预制构件标准化生产的进展，一切顺利。
张宏仔细听着，手指在报告上缓缓划过，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拿起笔，在几项关键数据旁做了个标记，抬头看向三位得力干将：“好！非常好！汉灵，光华，建章，辛苦你们了。”
他目光扫过三人年轻却充满干劲的脸庞，语气中带着感慨，“事实证明，把你们这些精兵强将聚在一起，建立这个研究院，是一步绝对正确的棋。人多力量大，智慧集中，攻坚克难的速度就是不一样。”
得到张宏的肯定，三人脸上都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一种被信任和认可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短暂的兴奋过后，钟汉灵推了推眼镜，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张老师，关于高新技术研究方向，我们有几个前沿课题想向您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