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邕廉高速新阳段工地。
“张总,掺了新型速凝剂的c50标号混凝土,已经完成性能验证,初凝时间压缩了40%,强度反而提升了15%!”技术员小李捧着检测报告,声音因激动而发颤,“预制箱梁的蒸汽养护周期也缩短了三分之一!”
张宏颔首,站在刚完成混凝土浇筑的K81+300段路基旁,目光掠过远处高耸的桥墩群。
暴雨初歇的工地蒸腾着浓重的土腥气。
全站仪的红色光点在钢筋丛林间稳定闪烁,GpS定位系统引导下的塔吊巨臂,正将一节数十吨重的预制墩柱稳稳嵌入承台预留槽。
“误差控制在3毫米内。”他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机器的轰鸣,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告诉测量组,K95号桥的悬臂挂篮施工,预应力张拉数据今晚必须复核完毕。”
张宏穿着黑色工装,裤脚溅满泥点。他蹲下身,指尖划过光洁如镜的混凝土表面,触感微凉而坚实。
远处,三台大型摊铺机正以精准的协同将滚烫的改性沥青均匀铺开,蒸腾起带着特殊树脂味的白烟。
大规模应用新材料和新工艺之后,新阳段K77—K90进展神速,短短一个多月,便已经完成了十多公里路段的铺设。
照这个进度,年底完成新阳段贯通的任务,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下班后,张宏三建集团的骨干,王大力等人来到邕州市区的天府大酒店。
纪录片《筑梦邕廉》的杀青宴在此举办。市电视台摄制组及有关领导,邀请张宏和三建工程队的领导参加宴会。
这是市里宣传口的工作,张宏自然没有拒绝。
摄制组这近三个月的忙碌他也看在眼里,为了宣传邕廉高速建设工程,他们可谓起早摸黑,不遗余力。
杀青宴设在邕州饭店顶层的旋转餐厅。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灯火蜿蜒如流淌的金河。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空气里浮动着菜肴香气、酒气与香水混杂的暖腻。
张宏甫一踏入,声浪便扑面涌来。
“张总工!欢迎欢迎!”头发花白的市电视台副台长端着酒杯抢先迎上,满面红光,“《筑梦邕廉》能那么快杀青,张总工功不可没!我代表摄制组全体,敬你一杯!”
“张总工真是年轻有为!”宣传部门的一位领导用力拍他肩膀,嗓门洪亮,“新技术一上马,工期眼看着往前赶!这效率,神了!”
酒杯不断递到眼前,茅台醇厚的酱香在空气中弥散。
张宏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应酬得恰到好处,一杯接一杯。灼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在胃里燃起一团火。
王大力、刘三等几个桃源老兄弟围在旁边,替他挡了几轮,不过最近工程进展顺利让张宏很是高兴,他没注意就稍微喝多了一些。
“张总工,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希望下次还有机会采访您。”喧嚣的中心,姜晓彤一身香槟色露肩长裙,身姿摇曳,巧笑倩兮。
她声音清亮,语气真诚,目光纯粹了许多,不见了先前那种刻意的讨好和热情。
似乎已经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张宏颔首举杯回应。见她这般坦然的模样,心里释怀了几分。
酒饱饭足。
“张总喝多了……先扶他到酒店房间休息一下。”
“我…我没事……呃……”张宏人还算清醒。但是一个饱嗝上来,酒力冲脑,他顿时感觉头晕脑胀,说话也不太利索,“我…我躺一下就好……”
王大力扶着醉醺醺的张宏进到酒店客房,冷江明检查了房间,确保安全妥当。
张宏一躺到床上,便感觉头晕的更厉害,意识被粘稠的黑暗拉扯着下沉。
很快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咱们走吧,让张总好好休息……”王大力轻声说,带着刘三等人离开。
冷江明关上房门,像一尊门神一样守在门口。
他也喝了几杯,但身为保镖,他是绝对不会喝醉的。不会让酒精影响他工作。
冷江明目光来回巡睃,忽然瞥见一个可疑的人影在楼梯口徘徊,似乎正拿着某种设备在往这边窥探,形迹可疑。
“谁在哪里!”
冷江明大声质问。对方立即如惊弓之鸟,慌乱逃跑。
眉头一皱,冷江明快速追了过去。
……
酒店套房厚重的门隔绝了楼下的笙歌,房间里十分安静,只剩下空调低沉的送风声和血液冲击太阳穴的钝响。
酒力彻底发作,张宏半梦半清醒,对外界发生的事一知半解。
混沌中,他似乎听见一声轻微的咔嗒声响,似乎门开了。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无声靠近,伴随着一股甜腻的香气——比酒精更令人眩晕,那似乎是……
某种混合着昂贵香水与女性体香的温热气息。
随后,张宏恍惚地感觉到一双柔软、滑腻、带着凉意的手抚上他的额头,拨开汗湿的额发,解开他的衬衫衣扣……动作轻柔得近乎怜惜。
“张总…张宏…” 带着气音的呼唤,像羽毛搔刮耳膜,如同魅魔的低语。
张宏感觉到危险,想睁开眼,想挥手驱赶。
然而在酒精作用下,眼皮重如千斤闸,手臂沉得像焊死在床上。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哝,如同梦呓。
刺目的白光突然炸开!
即使紧闭着眼睛,视网膜上也烙下灼热的残影。
“咔嚓!咔嚓!”
张宏浑身一僵,残存的意识瞬间被这声音冻结。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头顶,酒意化作冷汗涔涔而下。
他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中,只捕捉到一片晃动的的闪光灯残像,和一个迅速抽离的、凹凸有致的模糊轮廓。
“你……”
喉咙如被烧哑,声音卡在咽喉发不出来。张宏挣扎着想撑起身体,沉重的四肢却不听使唤,头脑中强烈的眩晕,让他挣扎坐起后又踉跄倒下。
门被无声地带上,那道魅影无声无息离去,就像来时一样不为人知。
第二天上午。
清晨的阳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像一把冰冷的刀,劈在张宏刺痛的额角。
宿醉带来的钝痛还未消散,床头柜上那台屏幕碎裂的诺基亚E71就疯狂地震动起来,嗡嗡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张宏爬起来抓起电话,来电人是周建华。
“张宏!昨晚怎么回事?你搞什么鬼!”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带着罕见的焦灼,满是担心还蕴含着一丝恼怒。
张宏头脑中残余的混沌迅速消退,完全清醒过来,他回想起残留在记忆里昨晚那一段似梦非梦的可疑经历,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老周,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你不会刚睡醒吧?……唉……你自己看新闻吧,《邕州晨报》,还有网上,现在铺天盖地都是你的新闻!”
“先不说了,我想办法帮你擦屁股!”
周建华陡然挂断电话。
张宏的心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
他抓起酒店服务指南,翻到最后一页的本地报纸目录,拨通了前台电话,声音有些发紧:“麻烦送一份今天的《邕州晨报》上来,立刻!”
等待的几分钟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门铃响起,穿着制服的服务生递上报纸,张宏毫不迟疑抓过来。
一打开,头版下方,一行加粗的黑色标题便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入他的眼帘:
【独家曝光!扶贫英雄竟是是衣冠禽兽!邕廉高速总工张宏骚扰性侵女记者!】**
标题下方,配着一张像素不高却足够清晰的照片。
酒店房间凌乱的床上,他张宏闭着眼,衣衫不整地躺着。一身香槟色长裙的姜晓彤躺在他旁边,同样衣衫不整。张宏的手放在他不该放的位置,单看图片,两人看上去就像某种少儿不宜的事件之中或者之后。
张宏面色铁青,手指用力得报纸都被撕裂,感觉浑身冰凉,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这时,冷江明推门而入,脸色极度难看,他手里紧攥着一份同样的报纸。“张总,是我失职了!昨晚我没看好门……”
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深深自责。他现在已经知道,昨晚那个形迹可疑的黑衣人,是有人故意安排引开他的。
这么低级的伎俩,他竟然上当了!真是耻辱!
“不怪你。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利用公事来给我设置陷阱……”
张宏安慰他。自己也已经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懊恼已经无用。很显然这件事姜晓彤早有预谋,这种下三滥的伎俩,迟早会用在他身上。
他只是没想到,对方真的用出来这么狗血的伎俩!
但不得不说,这招很奏效……张宏很快就体会到了,负面舆论所带来的压力。
“强J犯张宏!”
“张宏滚出邕州!”
“衣冠禽兽不配建高速!”
“严惩性侵犯,还晓彤公道!”
工地入口的电动伸缩门被黑压压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几十个举着自制标语牌的年轻人情绪激动地叫嚷着,牌子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充满恶毒的锋芒。
尖锐的口号声冲击着耳膜。十几个挂着相机、扛着摄影机记者打扮的人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在人群边缘逡巡,镜头贪婪地对准工地大门。
王大力带着十几个牛高马大的三建工人,手挽手组成人墙,死死抵住试图冲击施工工地的人群。汗水顺着他们刚硬的脸颊淌下,他们神情紧绷气愤又紧张。
“让张宏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一个染着黄毛的年轻人试图冲破人墙,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王大力的脸上。
“说法你妈!”王大力额头青筋暴起,猛地推了对方一把,声音嘶哑,“再敢闹事,老子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