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冉冉,一晃便过去了好几个月。
夏威夷,威基基海滩。
阳光是金色的蜜糖,涂抹在碧蓝的海面和白得晃眼的沙滩上。空气里漂浮着防晒霜的甜腻和海浪的微咸。
杰克·威尔逊,红脖子农场主,晒得发红的脖子套着一条褪色的“mAGA”头巾,正费力地对付一个巨大的彩虹沙冰。塑料勺在冰沙里搅动,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该死的生活成本!”他抱怨着,粗壮的手指戳着平板电脑屏幕,“看看!就因为白宫那群蠢驴加征的关税,我的拖拉机零件又涨了百分之二十!都是因为该死的华夏!”
他的妻子艾米莉,穿着保守的碎花连衣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温和地反驳:“杰克,冷静点。贸易战对谁都没好处。马克先生的‘人民超市’里,华夏产的日用品确实便宜很多,品质也不错,我们该省下不少钱。”
她小口抿着冰镇果汁,目光扫过沙滩上嬉戏的孩子们。
“人民党?马克?”坐在旁边躺椅上的大儿子本,一个染着几绺蓝毛的大学生,嗤笑一声,手里的电子书闪烁着激进环保组织的标志,“得了吧,爸,妈。马克就是个投机商人,从华夏捞钱罢了。
他那个火星殖民计划才是真正的资源黑洞!华夏建核聚变站?这才是人类的未来!清洁、无限的能量!美国佬除了挥舞制裁大棒还会什么?”
他激动地挥舞着胳膊,差点打翻妹妹的可乐。
女儿莎拉抬起头,她正用平板剪辑一段支持“人民党”马克参选的短视频,背景音乐是轻快的流行乐。“本,你太极端了。马克先生至少带来了实惠,‘人民超市’让妈妈能买得起新药!而且,华夏的技术进步是事实,核聚变要是真成了,全球能源危机不就解决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合作?”
她看向父母,眼神带着年轻一代的理想主义,“我决定了,这次大选,我要投给马克的人民党(mpGA)!改变需要新力量!”
杰克被冰沙呛得咳嗽起来,脸更红了:“莎拉!你被那些花里胡哨的广告洗脑了!马克就是个叛徒!和华夏佬穿一条裤子!还有核聚变?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造炸弹?我们威尔逊家世世代代都是……”
他的怒吼被一声闷响打断。
不是雷声。
更像是大地深处,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翻了个身,发出的沉闷呻吟。
桌子上的饮料杯猛地一跳,冰凉的液体泼洒出来,淋在杰克那条珍贵的旧头巾上。
“地……地震?”艾米莉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恐惧。
“趴下!”本反应最快,猛地从躺椅滑到地上,同时伸手去拉妹妹。
莎拉惊恐地睁大眼睛,平板从手中滑落,摔在沙子里。
杰克下意识地护住头,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该死的……又是哪里……”
海变了。
前一秒还是温顺的碧蓝绸缎,下一秒就成了暴怒的墨绿巨墙。
那条遥远的海平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向上提起、扭曲、拱起,形成一道遮天蔽日的恐怖水墙。
它沉默地推进,速度快得违背常理,吞噬了目力所及的一切空间。
阳光消失了。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整个海滩。
死寂。绝对的死寂。
时间被冻结了一秒。
然后,是海啸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亿万头猛兽同时发出毁灭的咆哮!
“RUN——!”
杰克撕心裂肺的吼声终于冲破喉咙,他像一头受惊的公牛,一手死死攥住艾米莉的胳膊,另一只手粗暴地拽起吓傻的莎拉,跌跌撞撞地向后狂奔。
本紧随其后,脸色惨白如纸。
晚了。
那堵移动的山峦已近在咫尺。
巨大的压力让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耳膜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挤压。
游客的尖叫、哭喊、祈祷声被彻底淹没在海潮的轰鸣里,渺小得如同蝼蚁的哀鸣。
杰克最后看到的,是前方一栋棕榈树掩映下的多层酒店。
那是生的方向。他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拖着妻女,一头撞碎了酒店大堂的玻璃旋转门。玻璃碎片混合着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
轰——!!!
身后,世界末日降临。
冰冷、浑浊、裹挟着沙砾、碎片和死亡气息的海水,如同重锤,狠狠砸碎了酒店华丽的外墙。
巨大的冲击力将杰克一家连同无数尖叫的人体,像垃圾一样狠狠拍进大堂深处。
水墙冲垮了门廊,碾碎了雕塑,涌入每一个缝隙。吊灯疯狂摇摆,瞬间熄灭。
浑浊的海水裹挟着破碎的家具、惊恐的人群,瞬间填满了底层空间。
杰克呛了一大口又咸又腥又苦的海水,肺里火辣辣地疼。
他死死抓住一根嵌入墙壁的金属扶手,另一只手死死扣着艾米莉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艾米莉的眼镜不见了,长发湿漉漉地贴在惊恐的脸上。
莎拉在他腋下,剧烈地咳嗽,小小的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本在不远处,同样死死抱住一根承重柱,海水已经漫到他的胸口。
浑浊的水流中,漂浮着各种杂物:沙滩椅、救生圈、一个粉色的儿童书包……甚至还有一条色彩斑斓的热带鱼,徒劳地摆动着尾巴。
窗外,曾经天堂般的海滩景象彻底消失,只剩下汪洋一片,漂浮着残骸和绝望。
冰冷刺骨的海水还在不断涌入,水位无情地上涨。
“顶楼!去顶楼!”一个浑身湿透的保安嘶哑地喊着,在汹涌的水流中艰难地引导人群冲向紧急楼梯。
杰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泪水。
他咬紧牙关,把女儿往肩上一扛,另一只手死死拖着妻子,汇入跌跌撞撞、哭喊奔逃的人流,踩着冰冷的、不断上涨的海水,向着黑暗的楼梯通道深处,那未知的、或许能带来一线生机的高处,亡命攀登。
……
东京湾,彩虹大桥。
大地像被巨手抓住疯狂摇晃。坚固的钢铁桥面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扭曲、变形。
桥上一辆辆高速行驶的汽车瞬间失去控制,连环相撞,金属摩擦迸溅出刺目的火花。
紧接着,浑浊的海墙从东京湾深处咆哮而至,轻而易举地越过了防波堤,淹没了沿海的繁华街区。
海水裹挟着汽车、广告牌、集装箱,狠狠拍在那些引以为傲的摩天大楼玻璃幕墙上,留下狰狞的裂痕。
目黑区一大片沿海土地发出沉闷的巨响,缓缓倾斜,下沉,带着上面的房屋、道路和来不及逃离的生命,沉入翻涌的墨绿色海水之中,只留下绝望的漩涡和漂浮的碎片。
里约热内卢,科尔科瓦多山巅。
巨大的基督像张开双臂,悲悯地俯瞰着陷入混乱和尖叫的里约城。
剧烈的震颤让山体岩石崩裂,碎石如雨点般滚落。宏伟的雕像基座在令人心碎的、沉闷的岩石断裂声中,开始倾斜。
象征着和平与救赎的巨大双臂,在无数信徒和游客绝望的注视下,缓缓地、无可挽回地向着山下灯火阑珊却已陷入火海与烟尘的城市倾倒下去。
巨大的阴影笼罩大地,最终在震耳欲聋的撞击和粉碎声中,化为一片瓦砾尘埃,与下方正在分崩离析的城市融为一体。
新德里,旧城区。
大地像一块被烤干的、布满裂纹的陶土,在狂暴的力量下彻底崩解。
古老的砖石房屋如同脆弱的积木,在剧烈的上下颠簸和左右拉扯中成片倒塌。
烟尘冲天而起,瞬间遮蔽了阳光。狭窄的巷道变成了死亡陷阱,尖叫和哭喊被淹没在建筑倒塌的轰鸣和大地撕裂的恐怖声响里。
裂缝像贪婪的黑色巨蟒,在地面上疯狂蔓延、张开巨口,吞噬着汽车、街边小摊和奔跑的人影。
地中海,马赛港。
平静的海面骤然拱起。一艘刚刚鸣笛启航的万吨级豪华邮轮,正优雅地切开蔚蓝的水面驶向外海。
突然,船头猛地向上高高翘起,几乎要竖立起来!
甲板上悠闲的游客猝不及防,像下饺子一样尖叫着被甩入冰冷的海水。
紧接着,巨大的船体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狠狠托起,然后又被狠狠砸回海面。
钢铁龙骨发出令人绝望的呻吟和断裂声。
周围,无数进港出港的大小渔船、货轮,如同浴缸里的玩具,在瞬间形成的滔天巨浪中无助地翻滚、碰撞、解体。
燃烧的油污在海面上迅速蔓延,火光映照着地狱般的景象。
华夏西南,横断山脉。
一列银白色、流线型的“复兴号”高速列车,正以接近500公里的时速,在架设于深邃峡谷之上的钢铁巨龙中穿行。窗外是令人心醉的壮丽山河。
突然,整条钢铁巨龙猛地一跳!
刺耳的金属摩擦和断裂声如同死神的狞笑,瞬间压过了高速行驶的风噪。
坚固的车体像被巨锤击中,猛地脱轨、侧翻!巨大的惯性推动着数节车厢,如同失控的钢铁巨兽,狠狠撞向旁边的山体,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火花四溅。
更远处,一座连接两座险峰的斜拉索特大桥,在剧烈的震动中,粗壮的钢索一根接一根地绷断,发出弓弦崩裂般的尖啸。
巨大的桥面失去了支撑,在令人窒息的慢镜头中,缓缓地、带着无可挽回的绝望,向着下方雾气缭绕的万丈深渊折落下去,最终消失在翻滚的烟尘里,只留下空荡荡的断崖和凄厉的风声。
东海之滨,磐石生物医药研究所。
张宏正站在无菌观察室外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内,是忙碌而有序的实验室,穿着白色防护服的科研人员正在精密仪器前操作。
他刚听取完关于“延寿药剂”一期临床试验的初步报告,效果喜人,副作用极低。
“张总工,”他的专职秘书沈若芸博士站在一旁,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数据非常漂亮,安全性远超预期。如果顺利,二期可以扩大样本……”
她的话被脚下传来的震颤打断了。
不是错觉。
脚下的地面猛地向上一拱!如同沉睡的巨兽骤然翻身!
坚固的强化玻璃窗发出高频的、令人心悸的嗡鸣。
天花板上的LEd灯管疯狂闪烁,几盏应急灯瞬间亮起刺目的红光。
实验室里昂贵的精密仪器发出尖锐的报警声,瓶瓶罐罐在架子上跳动、碰撞、跌落,碎裂声不绝于耳。
一个巨大的培养罐底座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倾斜,里面珍贵的培养液汩汩流出。
“地震!”沈若芸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扶住旁边的墙壁。
张宏反应极快,在第一次强烈震动袭来的瞬间,身体已经像猎豹般伏低,重心下沉,一手撑地稳住身形,另一只手闪电般抓住了身旁同样摇晃的沉重实验台边缘。
他的眼神在最初的惊愕后,立刻被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取代。
古铜色的脸庞绷紧,锐利的目光穿透闪烁的红光和扬起的微尘,扫视着整个混乱的现场。他看到了培养罐的倾斜,看到了研究员们惊恐地寻找掩体,看到了门外走廊里惊慌跑过的人影。
震动持续了十几秒,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当余波终于渐渐平息,刺耳的警报声成了研究所里唯一的主旋律。
张宏迅速站直身体,拍了拍实验服上沾染的灰尘。
落地窗外,原本风景秀丽的园区已是一片狼藉。精心修剪的绿化带东倒西歪,几棵景观树被连根拔起,一堵装饰性的矮墙彻底坍塌。
更远处,城市的天际线笼罩在一片诡异的灰色尘雾中,几处地方隐约可见升腾的黑烟。
“张先生!”一个沉稳而急切的声音传来。
刘国安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步伐依旧有力,但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快步走到张宏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就在刚才!全球范围内,几乎所有的地震带,同时发生了强烈地震!强度……最高达到了里氏8级!
我们东海沿海也有强烈震感,震中在冲绳海槽。国外……损失极其惨重!”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沉重,“国内,我们也有多处报告强震,主要集中在西南横断山脉和东南沿海。有高铁……脱轨坠谷,有大桥……垮塌。”
张宏的瞳孔猛地收缩。
饶是他经历了无数风浪,拥有超越时代的科技,面对这席卷全球、毫无征兆的天灾,心脏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全球地震带同时爆发?
这完全违背了已知的地质学常识!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文秀!星海!星华!”
他猛地掏出私人通讯器,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屏幕亮起,信号图标在微弱地跳动。他飞快地拨通那个置顶的家庭号码。
几秒钟的忙音,漫长得令人窒息。
终于,接通了。
“喂?阿宏?”
陈文秀的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惊魂未定和强作的镇定,背景里隐约能听到张星海大声安抚弟弟的声音:“星华不怕!姐姐在呢!妈妈在打电话!”
听到妻儿熟悉的声音,张宏紧绷如弓弦的身体才猛地松弛下来,一股暖流驱散了心头的冰冷。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异常沉稳:“文秀,是我。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们没事!都很好!”
陈文秀的声音稳定了一些,语速很快,“震动很厉害,房子晃得吓人,但咱们家这楼是按最高抗震标准加固过的,主体没事。就是屋里东西摔了不少。江明和赵芸第一时间就护着我们到了安全区。你在哪?安全吗?”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切。
“我没事,在研究所,很安全。”
张宏简短回答,心头大石落地,“照顾好孩子们和你自己。保持通讯畅通,随时联系。”
“好!你千万小心!”陈文秀叮嘱道。
挂了电话,张宏脸上的温情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他转向刘国安和沈若芸,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立刻准备飞机!最快速度回盘古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