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2年4月，联合政府太空署总部指挥中心。
淡蓝色的光线铺满整个空间。 巨大的主屏幕被分割成数十个窗口，最中央的画面，正实时传输着三亿公里外的景象。
红色。
漫天漫地的红色。
那是火星地表独有的氧化铁色泽，像凝固的血海，延伸到视野尽头。
“祝融一号”着陆器的缓冲支架还半陷在细沙里，六条机械腿撑开，像一只金属甲虫趴在荒芜的星球上。 舱门缓缓打开。
三辆履带式探测机器人依次驶出，车身的太阳能板在火星稀薄的阳光下展开，反射着微弱的银光。
“着陆点坐标确认，与‘天启’提供坐标偏差小于100米。”
操作员的声音在指挥中心里回荡，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张宏站在屏幕前，双手背在身后。
古铜色的脸上没有多余表情，但紧盯着屏幕的眼神，泄露了他的紧绷。
他身边，洛书捧着平板，手指飞快滑动，记录着实时数据。
“大气成分：二氧化碳95.3%，氮气2.6%，氩气1.9%，其余为微量惰性气体。”
“地表温度：-52c，风力3.2米\/秒，无沙尘活动。”
“地质扫描初步结果：玄武岩基底，表层覆盖风化砾石，无异常金属信号。”
每一项数据报出，指挥中心里的呼吸声就轻一分。
期待像涨满的潮水，悬在每个人心头。
全球同步直播的画面里，解说员的声音带着激动：
“各位观众，‘祝融一号’已经成功着陆火星乌托邦平原，人类的太空开发进程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我们即将见证……”
“天启”的存在，尚未向民众公开。普通人并不知晓这次探测背后的真正意义，只以为这是联合政府准备开发火星的前奏。
随着机器人抵达天启留下的火星坐标，直播被临时掐断。
只剩下指挥中心的知情人还能看到实况。
屏幕上，打头的探测机器人已经抵达坐标中心。
那里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外星飞船、古代遗迹，或者闪烁的能量屏障，甚至没有一块非自然形成的岩石。
只有一片普普通通的荒漠，铺满红色的火星细沙，散落着一些拳头大的砾石，和火星表面随处可见的地貌毫无二致。
“一号机，启动高分辨率成像。”洛书对着麦克风下令。
机器人顶部的摄像头开始旋转，镜头不断放大，将每一粒沙子都清晰地传回来。
没有刻痕，没有能量残留，没有任何人工干预的痕迹。
“二号机，光谱扫描！” 绿
色的扫描线在屏幕上划过，数据曲线平稳得像一潭死水。
无异常元素，无有机化合物，无放射性信号。
“三号机，深层钻探！”
机器人的机械臂伸出，一根合金钻杆缓缓钻入地表。
十米，二十米，三十米。
钻取的岩芯样本被传回着陆器，分析结果依旧是：普通的火星玄武岩。
指挥中心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数据传输的“滴滴”声，像秒针在倒数。
“张首席。”
联合政府科技署的副署长，威尔森站了起来，脸色阴沉。
“你能否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坐标点什么都没有？‘天启’是不是假的？我们是不是……被欺骗了？”
张宏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在屏幕上。
“威尔森副署长，”他的声音很稳，“数据还没收集完。”
“还收集什么？”
威尔森拔高了声音，引来周围人的侧目，“三个机器人，覆盖半径五百米，深层钻探五十米！什么都没有！这不是数据不全，这是根本没有！”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指责：“张首席，我们投入了上千亿资源，调动了全球最顶尖的技术力量，难道就为了在火星上挖一个破坑？”
张宏终于转过身。
他看着威尔森，眼神平静却有分量：“副署长，‘天启’头盔的技术水平，你应该清楚。”
“我清楚！”威尔森抢话，“正因为清楚，我才更怀疑！如果‘天启’真的是外星文明的指引，为什么会给一个无效坐标？这不合逻辑！”
“不合逻辑的，是你的判断。” 张宏伸手，在虚拟屏幕上调出“天启”头盔的监控画面。
屏幕上，头盔依然安静躺在天气研究院的机密保存室里，闪烁着蓝色光芒，那是人类至今无法解析的未知材料。
“‘天启’能让我们突破可控核聚变，能让我们掌握常温超导，能让我们设计出电磁轨道发射系统。”
“它的每一个技术节点，都领先人类现有水平至少五十年。”
“这样的文明，会犯‘给错坐标’的低级错误？”
威尔森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被张宏的眼神压了回去。
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
是来自欧洲航天局的代表，埃琳娜博士。
她推了推眼镜，语气谨慎：“张首席，或许……我们得到头盔太晚，天启文明早已经消亡了？这只是一个已经消亡文明的废弃坐标？”
她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面。
立刻有人附和。
“对！很有可能！”
“说不定外星文明早就离开了，这里只是他们的垃圾场！”
“甚至可能……‘天启’根本不是外星文明的产物，而是……上古存在过地球的古老种族？”
质疑声越来越多，像潮水般涌来。
洛书皱着眉，想开口反驳，却被张宏用眼神制止了。
张宏走到主屏幕前，按下麦克风按钮。
“各位，”他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嘈杂，“我知道现在大家很失望，很困惑。”
“但请记住，我们对‘天启’的了解，还不到万分之一。”
“它给我们的，从来不是一份现成的地图，而是一把钥匙。”
“钥匙不会自己开门，需要我们找到锁孔。”
他指向屏幕上的撞击坑：“这个坐标点，绝不是随机的。”
“要么，它的秘密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要么，我们的探测方式，错了。” 威尔森忍不住插话：“张总工，我们已经用了所有能用的探测手段！高光谱、穿透雷达、磁强计……除非秘密藏在火星地核里！”
张宏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反而赞同点点头：“这一点，或许你是对的的，威尔森先生。根据我们以往接触天启的经验，或许火星坐标只会活人有反应……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必须坚持派人登上火星！”
他随后对着麦克风下令：“地面控制中心，切换至‘祝融一号’着陆器的主雷达。”
屏幕上的画面瞬间切换。
着陆器顶部的大型雷达开始旋转，发出低频脉冲。
“调整参数，探测深度提升至五百米，范围扩大至坐标点周围一百公里。”
“一号机、二号机，沿东西方向展开，进行地毯式徒步勘察，重点排查岩石纹理、土壤成分异常区域。”
“三号机，返回着陆器，搭载浅层地震仪，对撞击坑进行地震波扫描。”
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果断。
操作员们立刻行动起来，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威尔森愣了愣，上前一步：“张总工，扩大到一百公里？这需要多少时间？我们的能源储备……”
“能源储备足够支撑七十二小时。”
张宏打断他，“联合政府给我们的任务，是找到‘天启’的秘密，不是在五百米范围内走马观花。”
他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威尔森看着张宏，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
他知道，现在反驳没有用。
这个男人，从提出可控核聚变方案，到推动全球基建，再到主导太空电梯计划，还没有一次失算过。
指挥中心里，渐渐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重新聚焦在屏幕上。
画面里，探测机器人开始移动。
一号机向西，履带碾过红色的细沙，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
它的机械臂不时伸出，捡起一块砾石，用内置传感器扫描，然后放下。
二号机向东，车身两侧的小型雷达不断发射信号，像两只警惕的眼睛。
三号机回到着陆器旁，机械臂将地震仪固定在撞击坑边缘，然后开始释放探测波。
屏幕下方，实时数据不断刷新。
“一号机位置：北纬4.52°，东经135.17°，土壤成分：氧化铁68%，二氧化硅12%，氧化铝8%……无异常。”
“二号机位置：北纬4.52°，东经135.23°，岩石样本分析：玄武岩，形成年代约35亿年……无异常。”
“地震波扫描结果：撞击坑底部结构均匀，无空洞，无异常反射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指挥中心里的时钟，指针已经转过了四个小时。
洛书看着平板上的数据，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走到张宏身边，低声说：“张总工，龙长官刚才发来消息，询问进展。”
张宏没有回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着下巴。
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是二号机传回的画面，画面边缘，有一块不规则的黑色岩石。
岩石表面很光滑，不像自然风化形成的。
“洛书，”张宏突然开口，“把二号机的画面放大，聚焦右上角那块黑色岩石。”
洛书立刻操作平板。
画面瞬间放大，那块黑色岩石占据了整个屏幕。
岩石大约半米高，形状像一块被揉皱的纸，表面有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编织结构。
“扫描这块岩石！”张宏下令。
操作员立刻调整二号机的传感器。
“光谱分析：碳元素92%，其余为微量铬、镍……”
“结构扫描：内部有中空通道，疑似管状结构……”
“能量探测：无活性信号，但表面有极微弱的磁场残留！”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威尔森凑到屏幕前，眼睛瞪得溜圆：“这……这是什么？自然形成的碳结构？”
“不可能。”埃琳娜博士摇头，“火星地表的碳元素大多以碳酸盐形式存在，这种纯碳结构，而且是中空管状，绝对是非自然的！”
张宏的眼神亮了起来。
他指着屏幕：“二号机，靠近岩石，用机械臂取样。”
二号机缓缓移动，机械臂小心翼翼地伸向黑色岩石。
就在机械臂即将碰到岩石的瞬间—— 屏幕突然闪了一下。
画面变成了雪花。
“信号中断！”操作员惊呼，“二号机失去联系！”
张宏的心猛地一沉。 “检查原因！”
“原因不明！”另一个操作员喊道，“未检查到异常能量变化！正在尝试重新连接！”
几秒钟后，屏幕恢复正常。
二号机的画面重新出现。
但那块黑色岩石，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