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系英仙座旋臂的某处。
伴随着一道突兀而不起眼的白色闪光，一艘长水滴型的银灰色飞船突兀凭空出现，完成空间跃迁出现在空旷的太空之中。
观察者号的舰体微微震动，那是空间折叠时的轻微震颤，像坐在行驶在碎石路上的车，颠簸感细微却清晰。
张宏站在主控室的观测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象。
原本璀璨的星云像被揉碎的颜料，瞬间扭曲、拉伸，最后化作一道淡蓝色的光带，从舰体旁飞速掠过。
淡紫色的星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黑，只有远处几颗暗淡的恒星，像被遗忘的烛火，在黑暗中闪烁。
“我们现在的位置是，英仙座边缘的β1155恒星系，距离太阳系1865光年。”
符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轻轻挥了挥手。主控室中央的光幕亮起，显示出当前的星域地图。
一个有双星系统的恒星系位于英仙座悬臂边缘，周围是大片的星际尘埃，标注着“英仙座帝国势力范围”的红色线条，像一条警戒线，将这个恒星系圈在其中。
张宏转身，看向符云：“我们就这样闯入英仙座帝国的领土，没问题吗？”
符云笑了笑：“星际文明的领土概念，跟行星文明有很大区别。这里看似英仙座帝国的领地，但实际上它们能够控制和影响的范围，只是恒星系覆盖的那一光年到几光年的区域。这外面广阔的宇宙空间，就跟地球上的公海一样，实际上是文明的力量辐射不到的。”
“你放心，我们先现在很安全。碰到帝国巡逻舰队的几率，比你出门被雷劈的概率还要小。”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算是2级文明，也无法完全掌控每一个恒星系。星际空间太大了，恒星系之间的距离动辄几光年、几十光年，舰队往返一次需要大量时间和能源。所以，虽然三大文明有明确的势力范围，但彼此的舰队、商队，甚至海盗，都能在对方的边缘区域活动——只要不触碰核心利益，一般不会引发冲突。”
张宏走到光幕前，指尖点在β1155恒星系的一颗类地行星上。那颗行星呈淡蓝色，体积大概是地球的三倍，周围有两颗卫星，像两颗小小的珍珠，围绕着它旋转。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他问。
符云操控光幕，放大那颗行星的影像。星球表面有大片的绿色和棕色，绿色是植被，棕色是陆地，还有几片白色的云层，像盖在行星上的轻纱。
“这上面有一个叫‘莱恩’的文明，科技水平相当于你们21世纪初的地球，刚掌握核能，还没造出星际飞船。”
张宏的目光落在行星表面的一处建筑群上。
那是一片低矮的金属结构房屋，周围有穿着盔甲的士兵在巡逻，手里握着类似步枪的武器，却不是激光枪，是火药武器。
莱恩人长得很像狮子，人身狮面的人形狮子，就像狮子成精了一样。
“他们长得好像狮子……银河系各种族之间，有什么基因关系吗？”张宏忍不住问。
他想起之前的狗头人。也能在地球上找到了类似生物。
“你觉得他们跟地球上的某些生物类似，是因为碳基生物的底层逻辑决定的。”
符云笑了笑，“物理宇宙——至少在银河系，物理法则都是一样的。所以无论哪个星球，基于碳元素的生命系统都殊途同归，都会产生类似的大分子构造，也就是说，氨基酸、碱基、基因这样的结构。这就注定了碳基生物在进化上具有趋同性，就像眼睛耳朵这些器官，注定会进化出来。”
“当然，莱茵人只是长得像狮子而已。从基因层面，他们跟狮子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物。”
“走吧，我们到星球上面去看看。”
符云笑了笑，挥了挥手，观察者号的舰体突然发生变化。
流线型的银灰色舰体表面，慢慢覆盖上一层淡灰色的物质，像干涸的泥浆，将原本的金属光泽完全掩盖。舰体的长度似乎也缩短了些，从百米变成了几十米，像一块漂浮在太空里的星际尘埃。
“这是‘光学隐身涂层’，能模拟周围环境的颜色和形态，同时屏蔽飞船的能量信号，让帝国的探测器误以为我们是一块普通的星际岩石。”
符云解释，“在英仙座帝国的势力范围里，低调点好，他们的巡逻舰队对‘不明飞行器’的容忍度很低。”
张宏看着舰体的变化，心里暗暗惊叹。这种伪装技术，比地球的光学隐身先进太多。
地球的隐身技术只能在短时间内屏蔽雷达信号，无法改变舰体形态，更无法长时间模拟环境。
而观察者号的伪装，几乎能以假乱真，连他用系统扫描，都只能检测到微弱的能量波动，像一块真的岩石。
“星际时代的‘国防’，比行星时代复杂多了。”张宏轻声说，目光重新落在光幕上的星域地图，“核心星域有舰队，边缘区域是‘公海’，还有各种势力穿插其中……2级文明要维持这么大的疆域，肯定有更先进的统治手段吧？比如跨星系的实时监控，或者快速反应舰队？”
符云的指尖顿了顿，抬头看了张宏一眼，眼里闪过一丝赞赏：“你很敏锐。不过，这是文明的核心机密，我不能告诉你——每个文明都有自己的底牌，共和国有，帝国也有。你只需要知道，2级文明能维持庞大疆域，靠的不是‘人盯人’，是技术和制度的结合。”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操控器一挥，观察者号缓缓向那颗类地行星飞去。
飞船在星际尘埃中穿梭，像一条灵活的鱼，避开了几处漂浮的陨石，速度越来越快，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张宏回到观测窗前，看着那颗类地行星越来越近。
淡蓝色的星球表面，绿色的植被区域越来越清晰，能看到蜿蜒的河流，像一条条银色的线，穿过绿色的陆地。
云层下方，一座座金属结构的城市，像一个个棋盘，整齐地排列在陆地上。
【准备降落，目标：莱恩人首都附近的山区，无人区域。】
飞船的主控AI声音响起，主控室的光幕切换成行星表面的实时影像。
山区覆盖着茂密的森林，树木高大，树干呈深褐色，树叶是淡绿色的，和地球的森林很像，却又多了几分原始感。
观察者号的舰体慢慢降低高度，穿过行星的大气层。
淡蓝色的天空逐渐变得清晰，云层从舰体旁掠过，带着湿润的水汽。
森林的景象越来越近，能看到地面上的落叶，甚至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鸟鸣——不是地球的鸟类叫声，是一种尖锐的、类似哨子的声音。
“砰。”
轻微的落地声传来，观察者号停泊在了一片绿色森林上空。舰体外表的隐形涂层已经便化作光学隐形状态，悬浮在半空中，没有半点视觉和听觉痕迹。
“可以下去了，带上这个。”符云递来一个黑色的手环，“能屏蔽你的能量信号，保护你不受土着微生物的影响。同时让莱恩人看不到你，也能翻译他们的语言——他们的语言是音节文字，和地球的语言完全不同。”
张宏接过手环，戴在手腕上。手环轻轻一缩，贴合他的手腕，没有不适感。
他跟着符云，走到传送台。
眼前一花，他就被从飞船传送到了地面，站在一片翠绿的山丘之上。
视网膜弹出的投影界面，显示着行星环境的实时数据“
【大气成分：氮气78%，氧气21%，其他气体1%】
【重力：0.9倍地球重力；温度：25c，适宜人类生存。】
“这颗行星的环境和地球很像，银河系里面，这样的宜居星不算多。”符云边走边说，“莱恩人在这颗行星上繁衍了五百多万年，发展出了自己的文明，是在十万年前。进入近现代社会，是在一千多年前。”
张宏呼吸着未经过滤的异星空气涌进来，带着草木的清香，还有一丝淡淡的土腥味。
有符云提供的保护设备，他不用担心感染这里的病原体——对于他这个“外星人”来说，莱茵星球的原生微生物室十分致命的。
张宏抬头看向天空，天空是淡蓝色的，太阳是橙红色的，比地球的太阳小一些，光线却同样温暖。
“跟我来。”符云率先往前走，脚步很轻，踩在落叶上没有声音。
张宏跟上他，穿过茂密的森林。
树木的树干很粗，需要两个人才能合抱，树叶层层叠叠，遮住了大部分阳光，地面上只有零星的光斑。
远处的鸟鸣声此起彼伏，偶尔能看到几只羽毛鲜艳的鸟类，从树枝间飞过，翅膀煽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走了约莫十多分钟，森林的尽头出现一片开阔地。
开阔地上，是一片金属结构的建筑群。低矮的房屋，墙壁是暗灰色的金属板，屋顶是倾斜的，像地球的平房。房屋之间的道路是碎石铺成的，上面有穿着盔甲的莱恩人在走动。
莱恩人的外貌很有特点——身高近两米，脸上覆盖着棕黄色的毛发，鼻梁高挺，嘴部突出，像狮子的面部，却比狮子更具人形。
手臂肌肉线条明显，手指粗壮，指甲呈黑色，像小爪子。
他们穿着简陋的盔甲，是金属片拼接而成的，手里握着一把金属刀，刀身闪着冷光，刀柄上刻着类似狮头的图案。
“莱恩人尚武，社会结构是部落制，有十几个部落，每个部落有一个领袖，共同组成一个联盟。”
符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手环的翻译功能启动了，莱恩人的交谈声变成了清晰的中文。“你听，他们在讨论今年的狩猎计划。”
张宏侧耳倾听。
一个莱恩人声音洪亮：“今年的‘铁角兽’越来越少了，我们部落的食物不够，必须去北边的山谷狩猎，那里的兽群多。”
另一个莱恩人反驳：“北边是‘黑石部落’的地盘，他们不会让我们去的，上次去还打了一架。”
不远处，几个莱恩孩子在玩耍，他们没有穿盔甲，穿着简单的麻布衣服，手里拿着小石子，互相投掷，笑声清脆。
一个孩子摔倒了，旁边的孩子立刻跑过去，把他扶起来，没有争吵，只有关心。看得出来，他们的社会虽然尚武，却也有温情。
张宏的目光落在一座高大的建筑上。那是这片建筑群里最高的房屋，有三层高，屋顶上有一个巨大的狮头雕塑，雕塑的眼睛是红色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烁。
房屋周围，站着十几个身材更魁梧的莱恩人，盔甲更精致，手里握着的不是金属刀，是类似步枪的武器，枪口呈圆形，上面有简单的纹路。
“那是联盟领袖的住所，叫‘狮巢’。”符云解释，“莱恩人的领袖叫莱昂·卢恩·罗瑞安，是‘金鬃部落’的首领，武力最强，也最有智慧，是他把十几个部落联合起来的。”
张宏看着“狮巢”前的莱昂。他比其他莱恩人更高大，毛发是金黄色的，不像其他人的棕黄色，盔甲上镶嵌着黑色的金属片，手里握着一把长剑，剑身比其他人的刀更长，剑柄上的狮头雕塑更精致。
他站在台阶上，正和几个部落首领交谈，表情严肃，偶尔抬手比划，像是在下达命令。
“他们的科技水平确实不高。”张宏轻声说，“武器还是火药类的，没有能量武器，建筑是金属结构，却没有电力系统，靠燃烧木材取暖、照明。”
“是。”符云点头，“但是你可能想象不到，他们竟然歪打误撞掌握了核能。虽然只是制造简单的爆炸装置。在银河系里，这样的‘未开化文明’，是英仙座帝国最喜欢的征服对象。”
“为什么？”张宏问。
“因为他们有潜力。”符云的目光落在莱恩人身上，“尚武的种族，身体素质好，容易培养成士兵。有自己的社会结构，征服后容易整合。最重要的是，他们对‘强者’的认同度高，只要打败他们的领袖，就能让整个文明屈服。”
话刚说完，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蔽日，是一种压抑的黑，像有人用一块黑布，把整个天空盖了起来。
张宏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天穹高处，出现了一片黑色的“云”。不是自然形成的云，而是一艘艘巨大的黑色战舰。
舰体是黑色的，表面刻着金色的六角星徽记，徽记中间是一个燃烧的太阳——那是英仙座帝国的标志。
这艘战舰体型非常庞大，长度足足有二十多公里。就像一座黑色的山峰，悬浮在天空中。
引擎的光芒是暗红色的，像地狱的火焰，在舰体尾部闪烁，将周围的空气都染成了暗红色。
“这是英仙座帝国的【拓荒者】舰队。”符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惊讶，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们即是帝国的商队，也是帝国的军事先锋。”
张宏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看着那艘黑色战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不是因为战舰的巨大，是因为它们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刀，随时会落下。
“他们要干什么？”张宏的声音有些发紧。
“征服。”符云的目光落在天空中的战舰上，“拓荒者舰队，专门负责探索帝国疆域之外的星系。如果发现土着文明，就会根据文明的情况采取不同策略。如果是强大文明，他们就会伪装成商队，查探情报和渗透。如果是弱小文明，他们就会试探进攻，甚至直接实施武力征服。”
话音刚落，一道红色的光束从最前面的战舰上射出，落在“狮巢”前的空地上。
光束散去，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出现。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狰狞动力盔甲的人，真身被全封闭式动力覆盖，不清楚本体样貌。然而动力甲头盔如同狰狞的龙首，散发着浓烈的肃杀之气。
随即，此人冷酷的声音通过某种技术，传遍了整个莱恩人聚居地。
“莱恩文明，我是英仙座帝国开拓舰队指挥官，科林·沃斯。”
冰冷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像机械在说话：“限你们在三个莱茵时内，放下武器投降，所有部落领袖前往我的旗舰，签署归顺协议。归顺后，你们将成为帝国的附属文明，接受帝国的文化改造和军事训练，为帝国服务。”
“如果拒绝……”科林·沃斯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威胁，“帝国舰队将摧毁你们的聚居地，消灭所有抵抗者，幸存者将成为帝国的奴隶。”
全息投影消失，红色的光束也随之散去。
莱恩人聚居地陷入了短暂的安静，随即爆发出一阵骚动。
莱恩士兵握紧了手里的武器，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恐惧。
普通居民互相拉扯，脸上带着慌乱。
几个部落首领跑到莱昂身边，大声交谈着，语气激动。
莱昂站在台阶上，金黄色的毛发在暗红色的光线下，泛着悲壮的光泽。
他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拔出手里的长剑，剑尖指向天空中的帝国战舰，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决绝的勇气：
“莱恩人，永不为奴！”
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聚居地，莱恩士兵们举起手里的武器，齐声呐喊：“永不为奴！永不为奴！”
呐喊声震耳欲聋，在空旷的开阔地上回荡，带着一种明知不敌，却依旧要反抗的悲壮。
张宏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他知道，莱恩人的反抗，在帝国的绝对武力面前，像鸡蛋碰石头，毫无意义。
符云站在他身边，平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眼里也没有任何情绪，像一个真正的观察者，在记录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天空中的帝国战舰，开始调整姿态。
暗红色的引擎光芒更亮了，舰体两侧的炮口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冰冷的金属光泽。那是轨道武器的炮口，能从天空轻易摧毁莱恩人的聚居地。
三个莱茵时的最后通牒，开始倒计时。
一场文明的毁灭，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