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冷得刺骨。
林晏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庭院中枯黄的梧桐叶在雨中打转。不过短短三日,整个林府仿佛被这连绵不绝的秋雨浸透了生机,连带着人心也潮湿发霉。
“少爷,老爷请您去正厅。”老管家林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晏转身,理了理衣袍。不知为何,他心头莫名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几日父亲林惟正总是神神秘秘,与一些陌生面孔在书房密谈至深夜。他问过一次,只换来父亲的厉声呵斥。
“知道了。”他应声道,推门而出。
穿过回廊时,他注意到府中守卫比平日多了不少,且都是生面孔。他们神情肃穆,手按佩刀,像是在防备什么。雨声淅沥,打在青瓦上,却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的紧张。
正厅内,林惟正端坐主位,面色凝重。两旁站着几位林氏族老,个个眉头紧锁。林晏刚踏入厅门,就感觉到数道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审视中带着责备。
“父亲,您找我?”林晏行礼道。
林惟正没有立即回应,只是盯着他看了许久,目光复杂。终于,他长叹一声:“晏儿,你可知我林氏大祸临头了?”
林晏心头一紧:“请父亲明示。”
“有人向皇上举报,说我林氏私藏禁书,暗通叛党,意图谋反。”林惟正声音低沉,“禁军已在路上,不日便将包围林府。”
“什么?”林晏愕然,“这分明是诬陷!我林家世代忠良,怎会谋反?”
“证据确凿。”一位族老冷冷道,“在你院中搜出了与叛党的往来书信,还有那本《清源论》。”
林晏如遭雷击:“我的院中?这不可能!”
《清肉论》是当朝禁书,主张限制皇权,推行新政。半月前,他的好友余尘确实悄悄借给他一本,再三嘱咐务必小心保管。他读完便归还了,怎会还在他院中?
“余尘...”林晏突然明白过来,浑身冰凉。余尘三日前被捕入狱,罪名正是散布禁书,煽动学子。如今看来,那不过是引子,真正的目标竟是林家!
“你与那余尘交往甚密,如今牵连全族,可曾想过后果?”林惟正痛心疾首,“我一再告诫你,交友需谨慎,如今果然酿成大祸!”
林晏张口欲辩,却无言以对。他与余尘志趣相投,常在一起议论朝政,批评时弊。但他从未想过谋反,余尘也不像是有反心之人。这分明是有人做局,一石二鸟!
就在这时,府外突然传来嘈杂声。一个家丁慌慌张跑进来:“老爷,不好了!禁军、禁军把我们包围了!”
厅内顿时乱作一团。族老们面色惨白,有人开始指责林晏引狼入室。林惟正猛地站起,强作镇定:“慌什么!我林家清白,自有公道。开门迎客!”
然而当禁军统领带着士兵闯入正厅时,那份“公道”显得如此苍白。统领冷着脸宣读圣旨,命令林家上下不得随意出入,等候审查。
林晏看着那些明晃晃的刀剑,看着族人惊恐的表情,看着父亲瞬间苍老的面容,心如刀绞。这一切,皆因他而起。
“林公子,请随我们来。”两名士兵上前,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
“你们要带他去何处?”林惟正急问。
“林大人放心,只是单独问话。”统领皮笑肉不笑,“毕竟,令郎与重犯余尘过从甚密,需重点查问。”
林惟正脸色变了变,最终只是挥挥手:“去吧,好生配合。”那眼神中的复杂,林晏读不懂。
他被带离正厅,却不是去往常待客的花厅,而是径直走向林府最深处的偏院——那是已故林老夫人静修的地方,平日无人居住。
“在这里好生待着,没有命令不得外出。”士兵将他推进院门,随后“咔哒”一声,竟是从外面上锁了。
林晏愣在原地,难以置信。他被软禁了?在自己的家中?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院中的青石板。他站在屋檐下,看着这个陌生的小院,忽然明白这一切早有预谋。父亲早知道会有今日,连软禁他的地方都准备好了。
那么,那些所谓的“证据”,父亲是否也早已知情?甚至...
林晏不敢想下去。
夜幕降临,有人送来饭菜,却一言不发。他试图打听外面的情况,对方只是摇头。院门重重关上,再次落锁。
孤独和恐惧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余尘,此刻是否也在某处牢狱中,承受着更甚的苦难?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还曾畅想将来要一起游历天下,着书立说。如今都成了镜花水月。
最让他揪心的是,那个藏在心底的身影——余尘的妹妹,余莹。她身体孱弱,依赖兄长照料。如今余尘入狱,她该如何是好?会不会受到牵连?
“我必须出去...”林晏喃喃自语,环顾四周高墙。可如何出去?就算出去了,又能如何?如今他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
夜深时,院门再次打开。林惟正独自一人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父亲?”林晏起身,心中五味杂陈。
“坐吧。”林惟正将食盒放在石桌上,取出几样小菜和一壶酒,“你我父子,许久未曾对饮了。”
林晏不动:“父亲是来问责的?”
“我是来救你的。”林惟正斟满两杯酒,“也是来救林家的。”
“如何救?”
“明日审讯,你只需承认是被余尘蒙蔽,对此案毫不知情。其余的事,为父自会打点。”
林晏盯着父亲:“那些证据,是伪造的,对吗?”
林惟正避而不答:“重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皇上需要有人承担罪责,余尘已经逃不掉了,你不能陪着他葬送!”
“所以就要我昧着良心,诬陷好友?”林晏声音颤抖。
“是为了保全家族!”林惟正猛地提高声音,“你可知谋反是何等大罪?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如今尚有一线生机,你莫要任性!”
林晏闭上眼,痛苦万分。一边是家族存亡,一边是知己情谊,如何抉择?
“余尘...他是否真的谋反?”他轻声问。
林惟正沉默片刻,道:“重要吗?他传播禁书,抨击朝政,本就是取死之道。即便没有谋反,也难逃重罚。”
这话避重就轻,林晏却听出了言外之意——余尘很可能是被冤枉的。而林家,为了自保,选择了顺水推舟。
“那些证据,是您安排的吗?”他直视父亲的眼睛。
林惟正没有否认:“林家不能倒。为了家族,有些牺牲是必要的。”
如冷水浇头,林晏浑身冰凉。原来如此!父亲早就知情,甚至可能是参与者!所谓的“被牵连”,不过是做戏给族人看,好让他这个“罪魁祸首”乖乖配合!
“您让我恶心。”林晏一字一句道。
林惟正脸色一沉:“别忘了你也姓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林家倒了,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那些与你交好的人,又能有好下场?”
这话如同重锤,击中了林晏最深的恐惧。他想起余莹苍白的面容,若是自己获罪,她会不会受到牵连?如今余尘自身难保,还有谁能保护她?
见儿子动摇,林惟正语气稍缓:“晏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日之牺牲,是为了来日方长。待风波过去,父亲自会补偿你。”
补偿?如何补偿?用余尘的性命吗?林晏心中冷笑,却不再反驳。他明白了,从始至终,他都只是父亲手中的棋子。如今棋局到了关键处,他这棋子必须乖乖就范。
“我累了,父亲请回吧。”他转过身,不愿再看那张虚伪的脸。
林惟正凝视他片刻,叹道:“好生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脚步声渐远,院门再次落锁。
林晏独自站在雨中,任凭冷雨打湿衣襟。内心如同被撕裂两半,一半是家族责任,一半是朋友道义。无论选择哪边,都将终身愧疚。
而余尘,此刻在狱中可好?是否也面临着同样的煎熬?他可会想到,最好的朋友正在考虑背叛他?
“余尘,我该如何是好...”他对着夜空喃喃,无人回应。
刑部大牢深处,余尘靠在冰冷的石墙上,聆听雨声。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阴暗潮湿的牢房,发霉的食物,不时传来的拷问声,这一切都未能让他屈服。他心知自己是清白的,那些所谓的证据漏洞百出,只要坚持到底,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直到今晚,他从狱卒的闲聊中听到了一个消息——林府被围,林氏涉嫌谋反。
初闻时,他几乎以为是误听。林家世代忠良,林惟正更是朝中重臣,怎会谋反?但很快,他想起那些所谓的“证据”中,有些涉及朝中大臣,原来指的是林家?
“听说是在林公子院中搜出了禁书和书信,与您那案子是一起的呢。”狱卒故作神秘道,“这下可好,一对好友,狱中作伴。”
余尘如坠冰窟。林晏?怎么可能?
他了解林晏,虽然心怀理想,但对朝廷忠心耿耿,绝不会谋反。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林家确实涉案,林晏被蒙在鼓里;要么是...林家为了自保,将一切推给已经入狱的他,却不慎引火烧身。
想到林惟正平日里的为人,余尘更倾向于后者。那个老狐狸,最擅长明哲保身。
那么林晏呢?他知道多少?是否参与其中?
余尘不愿怀疑好友,但身处绝境,人心难测。他曾全心全意信任林晏,连妹妹余莹都托付给他照顾。若是林晏也背叛了他...
不,不会的。林晏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狱卒的话如毒蛇般钻入心中:“听说林公子已经招认了,说是被您蒙蔽,对此毫不知情呢...”
真的吗?林晏会为了自保,与他划清界限?
余尘握紧拳头,指甲掐入掌心。若果真如此,那他坚持不认罪又有何意义?不过是以一人之躯,替整个林家顶罪罢了。
想到体弱多病的妹妹,余尘心如刀绞。若是他死了,莹儿该怎么办?林晏曾许诺会照顾她,可若林晏自身难保,或者根本就是背叛者,那莹儿岂不是...
“我必须活下去。”余尘暗自发誓,为了妹妹,他必须想办法周旋。即便所有人都背叛他,他也不能放弃。
雨声渐大,牢狱更冷。两个身处不同牢笼的人,望着同一场秋雨,内心同样煎熬。
而这场危机的漩涡,才刚刚开始旋转。
林晏一夜未眠。
拂晓时分,雨终于停了。灰白的光线透过窗棂,照见满院狼藉。落叶粘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如同被践踏的希望。
他坐在石阶上,身心俱疲。父亲的虚伪,族人的恐惧,余尘的处境,余莹的未来...所有这些在脑海中交织,几乎要将他撕裂。
院门锁链响动,他抬头,看见林福端着早饭进来。
“少爷,用些粥吧。”老管家将食盒放在他身旁,眼神闪烁。
林晏没有动:“福伯,外面情况如何?”
林福四下张望,压低声音:“禁军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出入。老爷和族老们在祠堂议事,已经一夜了。”
“可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
林福犹豫片刻,道:“老奴不敢妄听,但隐约听到...似乎在商议如何与您切割关系,保全主支。”
林晏冷笑:“果然如此。”家族利益面前,亲情不过是可以牺牲的筹码。
“少爷,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林福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老奴觉得,此事蹊跷。那些证据出现得太巧,仿佛早就准备好似的。而且...”他凑近些,声音几不可闻,“昨夜我瞧见老爷的心腹林安悄悄出府,去了...陈御史府上。”
陈御史?那是林惟正的政敌,一向与林家不和。父亲的心腹为何深夜去那里?
林晏心中一凛:“你可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而且不止一次,这三日都曾去过。”林福道,“少爷,老爷似乎有事瞒着大家。”
何止有事!林晏几乎可以肯定,父亲与陈御史达成了某种交易。牺牲余尘,保全林家?甚至可能更进一步,借此机会打击其他政敌?
而他,不过是棋局中的一步棋。
“福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林晏郑重道,“但我希望你忘掉这件事,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林福叹息:“老奴看着少爷长大,实在不忍看您...总之,您好自为之。”他行礼告退,院门再次锁上。
林晏食不下咽,思绪纷乱。如果父亲真的与陈御史勾结,那么余尘就不仅是牺牲品,更是政治斗争的棋子。而他自己,要么同流合污,要么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必须想办法通知余尘,让他有所防备。可是如何传递消息?他现在自身难保,连院子都出不去。
焦虑中,他忽然想起儿时与余尘玩耍的秘密方式。他们曾用风筝传递纸条,用特定的节奏敲击墙壁传递信息...但这些都需要接近对方才行。
除非...
林晏猛地站起,走到院墙边。这座偏院位于林府最深处,墙外是一条偏僻的小巷。小时候他常从这里偷溜出去,知道有处砖墙松动,可以挪开。
父亲以为将他关在这里万无一失,却不知这恰给了他机会。
他仔细观察那处墙壁,果然砖块依旧松动。小心挪开几块后,露出一个狭窄的洞口,刚够一人爬出。
自由近在咫尺,但他不能逃走。一旦逃走,就坐实了罪名,还会连累整个家族。
他需要的是传递消息。
找遍全身,他只找到一方素帕和一支眉笔——这是余莹上次来府中做客时遗落的,他一直贴身收藏。此刻竟成了唯一的希望。
他在帕上匆匆写下:“证据伪造,勿信勿认。莹安好,必护之。”没有署名,但余尘认得他的笔迹。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将帕子送出去。他自已不能出去,必须找一个可靠的人。
忽然,他听到墙外有轻微的脚步声。透过缝隙,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卖豆腐的老王推着车经过这条小巷。老王每天清晨都会来林府后门送豆腐,与林晏相熟,曾受他恩惠。
天赐良机!
林晏急忙撕下衣襟,包住帕子和一块碎银,从墙洞塞出去,正好落在小推车经过的路上。
“老王!”他压低声音喊道。
老王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
“这里,墙洞!”林晏急切道,“捡起那个布包,送去刑部大牢给余尘公子!务必亲手交付,这是救命的事!”
老王愣了愣,显然被这诡异的情景吓到了。但他很快认出林晏的声音,迟疑片刻,迅速捡起布包藏入怀中,点点头,推车离去。
林晏靠在墙上,长舒一口气。希望渺茫,但总比坐以待毙强。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和祈祷。
刑部大牢中,余尘正在接受新一轮审讯。
“余尘,林晏已经招认,说是受你蒙蔽,对此毫不知情。”审讯官冷笑着,“你还要坚持吗?”
余尘抬起头,脸上伤痕累累,眼神却依旧坚定:“既然他招认了,那就让他来与我对质。”
“放肆!林公子也是你想见就见的?”
“是不敢,还是不能?”余尘冷笑,“大人,这等挑拨离间的伎俩,未免太过拙劣。林晏绝不会说那种话。”
审讯官恼羞成怒:“用刑!”
鞭子再次落下,余尘咬紧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他不能示弱,更不能认罪。为了妹妹,也为了真相。
就在他几乎晕厥时,一个狱卒匆匆进来,在审讯官耳边低语几句。审讯官脸色微变,挥手停止用刑。
“带下去!”他不耐烦道。
余尘被拖回牢房,如同破布娃娃般扔在草堆上。疼痛几乎让他失去意识,但他强撑着不让自己昏睡。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轻轻响动。他警觉地抬头,看见一个狱卒溜了进来,迅速塞给他一个小布包。
“有人托我给你的。”狱卒低声道,“小心收好。”
余尘愣住,还没来得及问,狱卒已经溜走了。
他艰难地坐起,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方素帕和一块碎银。展开帕子,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证据伪造,勿信勿认。莹安好,必护之。”
是林晏!他没有背叛!余尘几乎热泪盈眶,紧紧攥住帕子,如同攥住救命稻草。
林晏知道证据是伪造的,他在想办法救他!他还承诺保护莹儿!
希望重新燃起。余尘小心翼翼藏好帕子,开始重新思考对策。既然知道是诬陷,那就必须想办法反击。但如何做?他现在孤立无援,连律师都不能见。
除非...从内部突破。
他想起前几日隔壁牢房关进的一个书生,据说是因为写诗讽刺朝政被捕。那人似乎有些门道,能与外界传递消息。
或许可以冒险一试。
余尘挣扎着爬到墙边,按照特定的节奏敲击墙壁。这是他与林晏年轻时发明的暗号,意思是“急需帮助”。
隔壁沉默片刻,回应了:“谁?”
“余尘。”他继续敲击,“被诬谋反,急需传信外界。”
隔壁再次沉默,良久才回应:“危险。如何信你?”
余尘想了想,敲出林晏的名字和林家暗号。这是他最后的赌注,希望对方不是敌人。
幸运的是,隔壁很快回应:“明早放风时,东南角。”
余尘长舒一口气,瘫倒在地。希望虽渺茫,但总算有一线生机。
而现在,他最担心的是林晏的处境。林家被围,林惟正态度暧昧,林晏恐怕自身难保。那句“必护之”的承诺,听起来更像是诀别。
“坚持住,晏兄。”他在心中默念,“我们都要活下去。”
林府偏院中,林晏等来了他最不想见的人。
林惟正带着几个护卫进来,面色阴沉:“昨晚有人看见你与外界传递消息,可有此事?”
林晏心中一惊,表面却镇定自若:“父亲在说什么?我被关在这里,如何与外界传递消息?”
“还狡辩!”林惟正猛地拍桌,“卖豆腐的老王今早试图进入刑部大牢,已被扣押审讯!你还要否认吗?”
林晏脸色煞白。老王被捕了?那他会不会供出自已?
“我...我只是想帮朋友。”他咬牙承认。
“糊涂!”林惟正怒不可遏,“自身难保,还想着帮别人?你可知这是多大的风险?若是被皇上知道我们与案犯私通,整个林家就完了!”
林晏抬头直视父亲:“那么父亲与陈御史私下交易,就不怕连累林家吗?”
林惟正猛地僵住,眼神骤变:“你...你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林晏冷笑,“父亲,您到底在谋划什么?为什么要陷害余尘?为什么要将林家卷入这等阴谋?”
沉默在父子之间蔓延。林惟正的眼神从震惊到阴鸷,最后归于冰冷的平静。
“既然你知道了,那我也不必隐瞒。”他缓缓道,“余尘必须死,不是因为谋反,而是因为他发现了不该发现的秘密。”
“什么秘密?”
“陈御史之子强占民田、逼死人命的确凿证据。余尘无意中拿到那些证据,准备上书朝廷。”林惟正冷声道,“陈御史求到我这里,答应以政治资源交换。各取所需,何乐不为?”
林晏难以置信:“就为了这个?您就要害死一个无辜的人?”
“政治场上没有无辜,只有利益。”林惟正面无表情,“原本计划很完美,余尘认罪伏法,陈家欠我们一个人情。谁知皇上多疑,顺势将林家也拖下水,逼我们表态。”
所以林家被围,既是做戏,也是真的危机。皇上借此敲打林家,试探忠诚。
“现在你明白了?”林惟正看着儿子,“我们已经没有退路。要么余尘死,林家生;要么大家一起死。”
林晏浑身冰冷。政治的肮脏远超他的想象,而父亲深陷其中,习以为常。
“那么我呢?父亲准备如何处置我这个不听话的儿子?”
林惟正长叹一声:“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自然不会害你。但你必须听话,否则我也保不住你。”他示意护卫上前,“从今天起,加大看守力度,不许任何人与少爷接触。”
护卫们迅速控制住林晏,将他带入屋内看守起来。
“好生反省吧。”林惟正最后看他一眼,“别忘了你姓林。”
门被关上,脚步声渐远。林晏被困在屋中,望着窗棂分割出的狭小天空,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父亲已经彻底沦为政治野兽,家族利益至上。而余尘危在旦夕,余莹无人保护。
他必须做出选择。
是顺从家族,背弃良知;还是反抗父亲,拯救朋友?
夜色再次降临,林晏站在窗前,望向刑部大牢的方向。余尘此刻在做什么?是否还在坚持?是否收到了他的消息?
忽然,一颗小石子从窗外扔进来,落在脚边。石子上缠着布条。
林晏警惕地看向窗外,守卫似乎没有察觉。他迅速捡起石子,展开布条。
上面是熟悉的笔迹,余尘的字:“已知悉,勿轻动。三日后,东南巷。”
是余尘的回信!他收到了消息,并且有了计划!
林晏激动得几乎落泪。朋友没有放弃,他也不能放弃。
三日后,东南巷...那是他们小时候常去的地方,有许多秘密通道。余尘的意思是,在那里见面?可是如何出去?
他看着窗外的守卫,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既然父亲不仁,就休怪他不孝。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双劫临头,唯有携手,方能杀出一条生路。
夜色深沉,雨又悄悄落下。两个被困在各自牢笼中的朋友,望着同一片雨夜,心中燃起同样的希望。
风暴将至,但他们不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