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水如脓液滴落在林恩断裂的机械臂接口。
锈蚀的管道网深处，独眼改造人用液压钳抵住他的脊椎。
“异端还是祭品？”老扳手的义眼泛着红光扫描林恩的钛族合金伤口。
索菲娅的机械触须突然刺入他的数据端口：“他在读取帝皇圣象的灵痕残迹！”
冰冷的、带着铁锈和机油味的冷凝水，一滴，又一滴，精准地落在林恩左前臂断裂的接口处。暴露的线缆和断裂的液压管在液滴的刺激下，迸发出细小的、刺痛的蓝色电弧，每一次微弱的噼啪声都在他高度敏感的神经接口模拟器中激起尖锐的警报。视觉界面边缘闪烁着代表局部短路的黄色三角符号，与核心能量储备那刺目的、仅剩7.9%的红色读数相互映衬。
他背靠着冰冷、布满滑腻苔藓和可疑油污的金属舱壁，身处之地是一条巨大、扭曲的管道内部。这管道直径足以容纳一辆黎曼鲁斯坦克，但内壁布满了锈蚀的坑洞、垂落的线缆丛、以及各种强行焊接上去的简陋支架和平台，构成了一个混乱而压抑的立体巢穴。昏暗的光源来自悬挂在头顶、被蛛网和灰尘覆盖的应急灯，以及管道壁上零星分布的、闪烁着不稳定光芒的荧绿色化学灯条。空气污浊不堪，混杂着臭氧、霉变、劣质合成润滑油和某种隐约的、令人不安的甜腥腐烂气味。远处传来沉闷的、有节奏的金属撞击声，如同巨兽的心跳，伴随着蒸汽泄漏的嘶嘶声，构成了这片钢铁墓穴的永恒背景音。
林恩的视觉传感器在昏暗的光线下快速扫描着周围的环境和眼前的人群。红外成像勾勒出热量轮廓，运动传感器捕捉着最细微的震颤。这里至少有二十多个“人”——如果还能用这个词形容的话。
他们大多穿着肮脏、打满补丁、沾满油污的工装服或破旧的技师长袍，但身体的关键部位都经过了粗暴而实用的机械改造：替换成液压钳或焊枪的手臂，加装了额外视觉传感器的头颅，支撑着沉重躯体的金属义肢下肢……改造风格粗犷、简陋，充满了废土求生和黑市手术的痕迹，与火星机械教那种追求精密与神圣感的改造截然不同，更像是把身体当作工具，不断修补、强化以求生存的产物。他们的眼神混杂着警惕、疲惫、深深的绝望，以及……在看到林恩那高度非人化、融合了多种异源技术的躯体时，流露出的病态狂热或难以掩饰的恐惧。
一个身影推开人群，走到林恩面前。他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左半边身体几乎完全被粗糙的金属框架和粗大的液压系统取代，裸露的活塞杆上沾满黑色的油泥。他的头部经过改造，左眼被一个不断旋转、闪烁着红光的复眼式光学传感器取代，右眼则是布满血丝、充满戾气的人类眼睛。他的右手握着一柄巨大的、前端钳口带着锯齿的液压钳，此刻那冰冷的钳口就抵在林恩脊椎装甲的连接缝隙处，只要动力一催，就能轻易切断脊柱核心数据束。
“老扳手”。林恩的数据库瞬间匹配上这个在底层通讯频道和废船流言中偶尔出现的代号。他是这里实质的掌控者，一个被帝国体制彻底抛弃、在废船坟场挣扎求生的前高级舰船工程师。
老扳手那只充满戾气的右眼死死盯着林恩仅存的、闪烁着冰冷光芒的机械眼，他那只旋转的红色复眼则如同探针般，反复扫描着林恩身上那些显眼的创伤：左前臂被灰骑士动力剑斩断的、参差不齐的钛族合金断口；肩部被灵能闪电擦过、熔融结晶的装甲；以及遍布全身的、来自不同战场和改造的伤痕印记。他粗糙的、带着金属摩擦音的嗓音响起，如同砂纸刮过锈铁：
“说！异端？还是祭品？”液压钳微微加压，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帝国走狗的陷阱？还是混沌丢进来的污染炸弹？你这身破烂里，钛杂种的臭味、火星神棍的印记、还有那些……”他那只红色复眼猛地聚焦在林恩肩部残留的、极其微弱的灵能灼痕上，“……恶魔猎手留下的‘圣洁’疤痕，混在一起，闻起来比废船底层的腐油还恶心！”
周围的改造人们一阵骚动，握紧了手中的简陋武器——焊枪、切割光束发生器、甚至是大号扳手和铁棍。气氛瞬间紧绷到极点。林恩的核心处理器冷静地评估着威胁：正面冲突，能量不足，生存概率低于10%。他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试图用最简洁的逻辑阐述目标：
“目标：黄金王座。路径：泰拉地下网络。威胁：灰骑士追猎。无涉帝国、混沌、异形派系。共享路径信息，可交易。”
“黄金王座？”老扳手发出一声刺耳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冷笑，液压钳又加了一分力，“疯子！还是当我们是傻子？就凭你这堆废铁，想去觐见帝皇？怕不是想被烧成灰给王座添点燃料！”他那只红色的复眼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交易？你能给我们什么？除了麻烦和净化令，你还能带来什么？”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传来一阵轻微的机械嗡鸣声。一个身影分开人群，走了过来。与周围粗犷的改造人不同，她身形相对纤细，穿着沾满油污但依稀能看出原本白色的机械教低级技术神甫袍，只是上面的齿轮圣印被粗暴地刮花了。她的头部和上半身保留了更多人类特征，但双臂自肩部以下被替换成了四根灵活、末端带着各种精密探针和接口的机械触须。她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狂热求知欲和神经质紧张的表情，一只眼睛是正常的（尽管布满血丝），另一只则被一个复杂的、不断进行微调的多光谱分析仪取代。
“流亡贤者”索菲娅。
她没有看老扳手，多光谱义眼紧紧锁定林恩，尤其是他头部那些暴露的、闪烁着微光的神经接口和数据端口。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兴奋，如同电流的嘶嘶声：“等等……扳手，你看他！看他的头部接口活动！还有……残留的灵能读数模式！”
她不等老扳手反应，一根细长的、末端带着尖锐数据探针的机械触须如同毒蛇般突然弹出，速度快得惊人，精准地刺向林恩颈部装甲的一个备用数据接口！
林恩的防御协议瞬间激活！仅存的右臂闪电般抬起，试图格挡！但他的动作慢了一丝——之前的战斗损伤和能量不足严重拖累了反应速度。
嗤！
探针尖端轻易刺破了接口保护盖，强行接入了端口！
警告：未授权外部设备接入！数据端口被强制访问！
防火墙激活！核心数据加密协议运行中！
检测到高精度灵能痕迹扫描协议启动！
一股强大的、带着强烈解析欲望的数据流瞬间涌入林恩的思维核心外围！索菲娅的机械触须微微颤抖，多光谱义眼疯狂闪烁着各种分析数据流的光芒，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如同在吟诵经文。她在强行读取林恩近期接触过的、残留的灵能环境数据！
林恩的核心处理器瞬间承受巨大压力，视觉界面上闪过大量代表数据冲突和入侵警报的红色代码。他试图切断连接，但对方的探针似乎带有某种物理锁定机制。
“他在读取什么？”老扳手厉声问道，液压钳依旧死死抵住林恩的脊椎。
“不可思议……”索菲娅的声音带着颤抖的惊叹，多光谱义眼死死盯着林恩头盔侧面、靠近太阳穴的位置，仿佛能穿透金属看到内部的思维活动，“不是恶魔！不是混沌！是……是帝皇圣象！他在解析接触过的、帝皇圣象残留的灵能痕迹！就在刚才，在那破船舰桥里！模式……模式非常特殊！他在尝试理解……不，是尝试共鸣？！”
她的话语如同在人群中投下了一颗炸弹！所有改造人，包括老扳手，都瞬间愣住了，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茫然。帝皇？这个非人的战争机器在接触帝皇的灵能残留？还试图共鸣？
“胡扯！”老扳手第一个反应过来，那只人类眼睛瞪得溜圆，抵住林恩的液压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堆废铁怎么可能……”
“我没有胡扯！”索菲娅激动地打断他，机械触须因数据过载而冒出细微的电火花，“灵痕模式非常清晰！虽然微弱，但本质极其纯粹！而且他的‘硬件’……他的神经接口结构，还有处理核心的底层逻辑……天哪，火星正统也没有这种设计！有黑暗时代的影子，但……又不一样！他本身就是一件……一件活的圣物？或者钥匙？”她的眼神变得更加狂热，看向林恩的目光如同看着一座未发掘的科技金矿。
老扳手那只红色的复眼疯狂旋转着，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索菲娅的发现超出了他所有的预判。帝皇？圣物？钥匙？这些词与眼前这个伤痕累累、带来无尽麻烦的机械怪物联系在一起，荒谬绝伦，却又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可能性。他那粗犷的脸因矛盾而扭曲。最终，对帝国刻骨的仇恨和内心深处一丝渺茫的、扭曲的希望压倒了纯粹的警惕和毁灭欲。
“放开他！”老扳手低吼一声，抵在林恩脊椎上的液压钳猛地撤回，但依旧悬停在随时可以发动致命一击的距离。他那只充满戾气的右眼死死盯着林恩：“就算索菲娅说的是真的……你也听到了，外面那三个银闪闪的屠夫！他们会像碾死虫子一样碾碎我们所有人，就为了净化你！你拿什么交易？拿我们的命吗？”
林恩在数据探针的强行扫描下，视觉界面依旧闪烁着冲突警报，但他的思维核心保持着冰冷的逻辑运转。他捕捉到了老扳手话语中的关键信息：恐惧灰骑士，仇恨帝国，渴望某种改变或希望。
“信息。”林恩的电子音依旧平稳，他抬手指了指索菲娅刺入自己颈部的数据探针，又指了指周围管道壁上那些粗大的、锈迹斑斑的古老管线，“你们掌握泰拉地下网络入口。坐标，路径，规避协议。交换：我引开灰骑士。制造混乱。或……”他冰冷的机械眼扫过索菲娅狂热的脸，“……共享部分‘圣象灵痕’数据解析结果。”
最后这个提议，如同精准的鱼饵，瞬间钩住了索菲娅。她的多光谱义眼光芒暴涨，机械触须激动地颤抖起来：“成交！扳手！他解析的灵痕模式……如果能得到，对我们理解王座……甚至对抗……”
“闭嘴，索菲娅！”老扳手粗暴地打断她，但那只红色复眼却在林恩和索菲娅之间来回扫视，显然在权衡。提供地下网络信息，风险巨大，但眼前这个怪物承诺引开灰骑士（无论真假），而且索菲娅对那灵痕数据的渴望是真实的……也许，这是他们这些被遗忘者，唯一一次能触及帝国核心秘密的机会？
就在老扳手即将做出决定的瞬间——
呜——呜——呜——！！！
一阵凄厉无比、穿透力极强的警报声，突然在整条巨大的管道中疯狂炸响！刺眼的、代表最高入侵威胁的深红色光芒，取代了原本昏暗的照明，将每一个人的脸、每一寸锈蚀的金属、每一张惊恐的面孔都染上血色！
管道远端，连接着“坚毅号”坠毁区域的厚重防爆气密门方向，传来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恐怖撞击！
轰！！！
紧接着，是第二声！更响！更近！
金属扭曲撕裂的哀鸣声清晰传来！伴随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纯粹灵能爆发前的能量嗡鸣！那嗡鸣声穿透厚重的金属和管道，直接在所有人的颅骨内震荡！
“他们找到入口了！”一个改造人发出惊恐的尖叫，声音在警报声中显得异常微弱。
“不可能！那门能抗住宏炮直击！”另一个声音颤抖着反驳。
轰——！！！！
第三声撞击！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和令人牙酸的、能量切割金属的嘶嘶声！管道远端那扇厚重的防爆气密门中央，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边缘流淌着炽热熔融金属的凸起！银蓝色的灵能电弧如同狂舞的毒蛇，在破口边缘跳跃、闪烁！
一个冰冷、神圣、充满无尽杀意的机械合成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宣判，穿透了警报声和金属的呻吟，在整条管道内轰然回荡：
“以帝皇与泰拉之名！藏匿异端者，同罪！此地污秽，当受纯洁之火洗礼！”
灰骑士！他们已经强行突破了外围防御，找到了“幽影齿轮”的巢穴入口！
血色警报光芒下，老扳手的脸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那只红色的复眼疯狂闪烁，最终死死盯住林恩，液压钳再次抬起，指向管道深处更黑暗的方向，嘶吼道：
“带他走！去‘核心节点’！索菲娅，给他坐标！其他人，跟我来！为了‘齿轮’，堵住那帮银皮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