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北岸的营地,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疯狂运转的熔炉!空气不再是潮湿的泥腥味,而是充斥着一种刺鼻、辛辣、令人喉咙发痒的硫磺硝石气息!这气味无孔不入,渗透进每一顶帐篷,沾染在每一个士兵的衣甲上,甚至混入了他们呼吸的空气里。
营地一角,被划为绝对的禁区。粗大的原木和沙袋垒砌起简易的屏障,只留一个狭窄的入口,由裴宣亲自挑选的铁面执法队日夜把守,严禁任何闲杂人等靠近。屏障之内,俨然是另一个世界。
凌振,这个仿佛从火药堆里钻出来的“轰天雷”,彻底点燃了这个角落的疯狂!他成了这里的绝对主宰,声音尖锐刺耳,如同催命的铜锣,日夜不停地咆哮着:
“那边的!硫磺粉筛细点!要能过绢!你他妈筛的是沙子吗?!”
“硝石!硝石呢?!谁他妈把硝石堆在雨棚漏雨的地方?!找死啊!”
“木炭!木炭要桦木的!烧透的!硬!别拿那些软趴趴的柳炭糊弄老子!”
“铁匠!铁匠死哪去了?!老子要的铁箍!要三寸厚的精铁!再敢用生铁糊弄,老子把你塞进炮膛当炮弹打出去!”
他像一团不知疲倦的旋风,在堆积如山的原料和叮当作响的铁匠炉之间疯狂穿梭。那双布满老茧和灼伤的手,时而抓起一把硝石凑到鼻尖猛嗅,时而抓起铁锤叮叮当当地敲打某个古怪的部件,时而又蹲在地上,用炭笔在泥地上画出令人眼花缭乱的线条和尺寸。他焦黄的卷发被汗水浸湿,一缕缕粘在额前,眼中那狂热的光芒却从未熄灭,反而随着炮架的逐渐成型而愈发炽烈!
被他征调来的工匠和士兵们,如同被鞭子抽打的陀螺,在浓烈的硫磺味和灼热的炉火旁疲惫不堪地运转着。恐惧和敬畏支撑着他们,没人敢有丝毫懈怠。凌振的暴躁和严苛是出了名的,稍有差池,轻则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重则直接鞭子伺候——裴宣的铁律队就在旁边虎视眈眈,专门负责执行凌振的“工法”。
短短三日!在凌振不眠不休的疯狂驱使下,在工匠们几乎累瘫的代价下,五架庞然大物如同狰狞的史前巨兽,在禁区内昂起了头颅!
这根本不是什么“抛石机”!它们比传统的抛石机更加庞大、更加复杂!主体是粗壮坚韧的硬木炮架,被巨大的铁箍紧紧箍住,充满了力量感。炮架前端,是一个巨大的、用多层坚韧牛皮和铁环绞紧的“弹兜”。最令人心悸的,是炮架后方那如同蝎子尾巴般高高翘起的、沉重的配重铁箱!而炮架的核心部位,一个奇特的、由多层厚铁板铆接而成的圆筒状结构,正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这便是凌振口中的“子母霹雳炮”核心!
凌振站在最大的一架炮旁,布满黑灰的手爱惜地抚摸着冰冷的炮管,眼中闪烁着近乎痴迷的光芒。他拿起一个西瓜大小、用厚厚油纸包裹、引线外露的黑色圆球——**震天雷**!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炮架后方那个圆筒状结构(母炮膛)中。
“都看好了!这是老子的宝贝!”凌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尖锐刺耳,他指着炮架后方那个巨大的配重铁箱,“绞盘!上弦!给老子把配重箱绞到顶!用吃奶的劲!”
十几个壮汉喊着号子,推动巨大的绞盘。粗壮的绳索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沉重的配重箱被缓缓提升到炮架的最高点,锁死!
凌振拿起一根长长的火把,眼中闪烁着毁灭的兴奋:“引信!点燃母炮膛引信!”
嗤——!
引信被点燃,冒着白烟迅速缩短!
“放——!!!”
随着凌振一声尖锐到破音的嘶吼,绞盘锁扣被猛地松开!
轰——!!!
沉重的配重箱带着万钧之力轰然下坠!巨大的动能通过复杂的杠杆机构瞬间传递到前方的炮臂!炮臂以恐怖的速度猛力挥出!与此同时,母炮膛内的引信燃尽!
轰——!!!!
一声沉闷如地龙翻身、却又尖锐刺耳的恐怖巨响在禁区内猛然炸开!炮架剧烈地颤抖!一股灼热的气浪伴随着刺目的火光从母炮膛口喷薄而出!巨大的后坐力让整个炮架都向后挫动了半尺!
更令人骇然的是,那个西瓜大小的黑色圆球(震天雷)并没有像普通石弹那样被抛出!它被母炮膛那瞬间爆发的、恐怖的气浪和冲击力猛地“喷”了出去!速度之快,肉眼几乎难以捕捉!在空中划过一道低平的、带着刺耳尖啸的弧线!
轰——!!!!
三百多步外(远超传统抛石机射程),一片作为标靶的、堆满了废弃拒马和土堆的空地上,猛地腾起一团巨大的、混杂着火焰和浓烟的橘红色火球!剧烈的爆炸声如同天崩地裂!大地猛烈震颤!无数碎裂的木块、泥土、石块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爆炸中心的拒马瞬间被撕成碎片,坚硬的土堆被炸出一个直径足有数丈的深坑!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泥土和硝烟,扑面而来,即使隔着老远,也让人脸颊生疼!
禁区内外,一片死寂!
所有工匠、士兵,包括裴宣的铁面执法队,全都目瞪口呆,脸色煞白地看着那片狼藉的标靶区!那恐怖的威力,那骇人的射程,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这…这根本不是人间该有的武器!这是…天罚!
凌振站在硝烟弥漫的炮架旁,焦黄的头发被爆炸的气浪吹得更加凌乱。他脸上沾满了黑灰,却咧开嘴,露出被硝烟熏得发黄的牙齿,发出一种如同夜枭般刺耳、疯狂、却又充满成就感的笑声:
“哈哈哈哈!成了!老子的霹雳炮!成了!泰山壁垒?老子看你们能扛住几炮!哈哈哈哈!”
……
泰山南麓,黑石堡的硝烟尚未散尽,更残酷的绞杀在通往济南的咽喉要道上展开。
于禁的主力壁垒,如同一条盘踞在险峻山脊上的钢铁巨蟒,深沟高垒,旌旗密布。主寨墙高达三丈,以巨石垒砌,坚固异常。寨墙之上,强弓硬弩林立,滚木礌石堆积如山。于禁本人,身披重甲,按剑立于主寨望楼,脸色阴沉如水。黑石堡的失陷如同在他精心构筑的防线上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更让他震怒的是粮仓被炸的诡异手段!他绝不允许梁山军再前进一步!
索超的残军,如同受伤的狼群,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夺取黑石堡后,根本来不及休整。他们稍作裹伤,便在索超那柄染血巨斧的引领下,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咬住于禁撤退的尾巴,一路猛追猛打!他们利用缴获的曹军旗帜和甲胄制造混乱,利用山道复杂地形进行骚扰突袭,像一群不知疲倦的疯狗,不断撕咬着于禁的后卫部队,延缓其主力回防济南的速度。
于禁被彻底激怒了!他留下部分兵力依托沿途险要节节抵抗,亲率精锐主力,在通往济南的最后一道险关——“鹰愁涧”隘口,布下了天罗地网!他要用梁山军先锋的血,来洗刷黑石堡的耻辱!
鹰愁涧,名如其地。两侧是陡峭如刀削的悬崖,中间一条狭窄的通道蜿蜒曲折,最窄处仅容三马并行。于禁早已在此布下重兵!强弩手占据两侧崖顶制高点,滚木礌石堆积如山。通道出口,更是用巨木和铁链构筑了数道坚固的拦马墙,墙后是严阵以待的重甲枪兵!
索超率残兵追至此处,看着那险恶的地形和严密的防御,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左臂的伤口因为连日血战早已恶化,剧痛和失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重伤debuff:左臂力量-50%)。身后的残兵人人带伤,疲惫不堪。强攻这鹰愁涧?无异于自杀!
“将军!怎么办?”一个满脸血污的亲兵嘶哑地问。
索超死死盯着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隘口,眼中充满了不甘的怒火和一丝绝望。他手中的金蘸斧似乎也变得沉重无比。就在他几乎要下令拼死一搏之时——
轰隆隆隆——!!!
一阵沉闷而压抑的、仿佛大地在痛苦呻吟的声音,由远及近,从他们身后的山道上传来!那声音不同于雷声,也不同于万马奔腾,更像是一种沉重的、充满毁灭力量的巨物在移动!
索超猛地回头!
只见雨幕中,一群如同巨兽般的身影,正缓缓出现在崎岖的山道上!
五架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木质巨物,被数十头犍牛和上百名精壮士兵拼死拖拽着,在泥泞的山道上艰难前行!那狰狞的炮架,粗壮的炮臂,冰冷的铁箍,尤其是炮架前方那个黑洞洞、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圆筒(炮膛),无不昭示着它们毁灭性的身份——凌振的霹雳炮!
凌振骑着一匹驮满工具袋的矮马,跟在最前面一架炮旁边。他焦黄的头发被雨水打湿,紧贴在头皮上,脸色因为连日的疯狂赶工和睡眠不足而显得异常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燃烧的鬼火!他死死盯着前方鹰愁涧隘口那如同巨兽獠牙般的拦马墙和密密麻麻的曹军旗帜,嘴角咧开一个近乎残忍的兴奋弧度。
“停!给老子把炮架起来!正对着那帮龟孙子的乌龟壳!”凌振尖锐的嗓音穿透雨幕,带着一种迫不及待的毁灭欲望。
沉重的炮架在士兵们拼尽全力的拖拽和固定下,终于在鹰愁涧入口外数百步相对平坦的地方艰难地架设起来。粗大的木桩被深深砸入泥地,绳索紧紧绷住炮架。凌振像一只灵活的猴子,蹿上炮架,亲自调整着角度,布满老茧的手指在冰冷的炮管和绞盘上飞快地操作着。他眼中只有目标,再无其他。
“装填!‘震天雷’!”凌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沉重的、散发着浓烈硫磺硝石味的黑色圆球被小心翼翼地塞入冰冷的炮膛。引信被拉出。
“绞盘!上弦!给老子绞到顶!”凌振嘶吼着。
粗壮的绞盘再次被壮汉们推动,绳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沉重的配重箱被缓缓提升到最高点,锁死!
望楼上的于禁,透过雨幕,死死盯着山下那几架古怪的巨物。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那是什么?从未见过的攻城器械!黑石堡的爆炸…难道就是这东西?!他猛地拔出佩剑,厉声嘶吼:
“弓弩手!目标!山下巨物!给本将射!射死那些推炮的!绝不能让他们放炮!”
嗡——!!!
鹰愁涧两侧崖顶,早已蓄势待发的强弓硬弩瞬间爆发出死亡的嗡鸣!密集的箭矢如同遮天蔽日的蝗群,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朝着山下正在操作霹雳炮的梁山士兵和犍牛群覆盖而下!
噗嗤!噗嗤!噗嗤!
惨叫声和犍牛的哀鸣瞬间响起!操作绞盘的士兵和拉炮的犍牛瞬间倒下一片!鲜血在泥泞中飞溅!阵型大乱!
“保护炮架!保护凌头领!”索超目眦欲裂!他狂吼着,不顾左臂重伤,单手抡起巨斧,“还能动的!跟老子冲!挡住箭雨!给凌振争取时间!”
残余的梁山轻骑爆发出最后的血勇,在索超的带领下,如同扑火的飞蛾,迎着密集的箭雨,悍不畏死地冲向炮阵前方,用血肉之躯和简陋的皮盾,为炮阵构筑起一道单薄的屏障!箭矢不断射中盾牌、皮甲、人体!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
凌振对身边不断倒下的士兵和惨叫声充耳不闻!他眼中只有炮,只有目标!他趴在冰冷的炮架上,用身体挡住侧面射来的零星箭矢(一支流矢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带走一缕焦黄的卷发),疯狂地微调着炮口的角度!他的脸因为极度的专注和兴奋而扭曲!
“角度!再高一点!他妈的!稳住!”凌振尖锐地嘶吼着,亲自点燃了母炮膛的引信!
嗤——!
引信冒着白烟,迅速缩短!
“放——!!!”
锁扣松开!配重箱轰然下坠!炮臂狂暴挥出!母炮膛引信燃尽!
轰——!!!!
第一声沉闷的巨响是炮架本身的怒吼!巨大的后坐力让炮架猛地向后挫动,泥浆飞溅!
紧接着!
轰——!!!!!!!
第二声,是震天动地的恐怖爆炸!如同九天惊雷在人间炸响!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伴随着橘红色的巨大火球,在鹰愁涧隘口那道最坚固的拦马墙正中央猛然爆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坚固的巨木在恐怖的爆炸冲击下如同朽木般寸寸断裂、粉碎!沉重的铁链如同面条般被撕扯崩断!堆砌在拦马墙后的滚木礌石被炸得冲天而起!守在墙后的数十名重甲枪兵,连人带甲如同破布娃娃般被狂暴的气浪撕碎、掀飞!残肢断臂混合着破碎的甲片和燃烧的木头,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整个隘口瞬间被浓烟、烈火和血腥味笼罩!坚固的拦马墙,被硬生生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的豁口!
崖顶的箭雨,瞬间停滞了!所有曹军士兵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地狱般的景象,脸上充满了无边的恐惧!这…这根本不是人力!这是天罚!
“哈哈哈!中了!给老子继续装填!轰!轰他娘的!把两边崖顶的龟儿子也给老子轰下来!”凌振从硝烟中抬起头,脸上沾满了泥浆和黑灰,状若疯魔!他狂笑着,根本不给曹军喘息的机会,尖锐的嘶吼再次响起!
轰!轰!轰!
又是三声震天动地的恐怖爆炸接连响起!两炮精准地轰在隘口两侧崖顶曹军弓弩手最密集的区域!另一炮则再次扩大了拦马墙的缺口!崖顶碎石崩飞,惨嚎震天!无数曹军士兵如同下饺子般被爆炸的气浪掀下悬崖!滚木礌石被炸得四处飞溅,反而砸伤了不少自己人!整个鹰愁涧隘口,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虎豹骑!冲锋!目标!炮阵!给本将踏平它——!!!”望楼上的于禁,双目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他彻底疯狂了!他看到了那恐怖武器的毁灭性威力,也看到了它施放后的短暂间隙!绝不能再让它继续轰击下去!他毫不犹豫地祭出了手中最锋利的尖刀——一直隐藏在后阵、养精蓄锐的三千虎豹重骑!
轰隆隆隆——!!!
沉闷如滚雷的马蹄声瞬间压过了爆炸的余音!大地剧烈地颤抖起来!只见隘口后方,烟尘冲天而起!一支武装到牙齿的重甲骑兵洪流,如同钢铁洪流般汹涌而出!战马披挂着重甲,只露出眼睛和口鼻,骑士更是全身覆甲,手持长槊重矛!为首的将领,身材魁梧,面容刚毅,最令人心悸的是他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和…一只用黑色眼罩遮住的独眼!正是曹操麾下最骁勇的骑将之一——**夏侯惇**!
“挡我者死——!!!”夏侯惇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猛虎!他手中那柄沉重的大槊向前一指!三千虎豹重骑瞬间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如同决堤的钢铁洪流,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势,朝着山下硝烟弥漫、刚刚施放过一轮炮击、正处于装填间隙的霹雳炮阵,疯狂地冲锋而来!目标直指炮架旁那个状若疯魔的精瘦身影——凌振!
致命的危机,如同冰冷的死亡阴影,瞬间笼罩了刚刚绽放出毁灭之花的炮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