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平道的血腥屠杀,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汹涌的、污浊的暗流。那绝望的哭嚎、刺鼻的血腥和焦糊味,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感染了更多原本还在观望、或是被巷战拖住的梁山兵卒。恐惧、暴戾、劫掠的欲望,在“三日不封刀”的命令下,如同挣脱了枷锁的猛兽,彻底吞噬了理智。
混乱,如同燎原的野火,迅速从阳平道向周边区域扩散!更多的街巷燃起了火光,响起了不再是针对士兵、而是针对一切活物的喊杀声和绝望悲鸣!邺城,这座曾经的北方心脏,彻底陷入了无序的、自毁的深渊!
而在这片混乱的血色风暴中心,索超却感到了一种病态的、宣泄般的“顺畅”。阳平道两侧的抵抗和冷箭,在无差别的屠杀下,确实迅速减弱了。敢于露头的,无论是兵是民,都被疯狂涌入的士兵砍翻在地。街道很快被尸体和鲜血铺满,燃烧的房屋照亮了这条通往最后关卡的“坦途”。
“哼!早该如此!”索超拄着巨斧,站在阳平桥前不远的一处高地上,独眼扫过身后那条火光冲天、尸骸枕藉的街道,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快意。左臂的剧痛似乎也被这血腥的“效率”暂时麻痹了。他抬起染血的斧刃,指向桥对面那明显加强了防御、箭楼林立的袁绍府邸核心区,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
“桥!给老子拿下它!冲进袁绍老巢!里面的金银财宝、绫罗绸缎,都是你们的——!”
“杀——!”
“抢啊——!”
早已被血腥和劫掠欲望刺激得双眼通红的士兵们,发出震天的咆哮!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朝着阳平桥头那严阵以待的袁军最后防线,发起了疯狂的冲锋!箭矢如雨,滚木礌石砸落,不断有人倒下,但后面的人踩着同伴的尸体,依旧悍不畏死地向前涌去!阳平桥,瞬间成了新的绞肉机!
……
然而,在这片席卷全城的疯狂杀戮与混乱中,却有一片区域,诡异地保持着相对的“宁静”。
那是位于邺城西北角,远离主战场和混乱中心的一片建筑群。高墙深院,门禁森严,与外面燃烧的坊市仿佛两个世界。这里是袁氏的金库重地——“千金楼”。不仅仅存放着袁绍多年搜刮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更是袁氏控制河北经济命脉的核心所在,账册、地契、盐铁专营文书等重宝皆藏于此。
此刻,千金楼那巨大的、包着厚厚铜钉的朱漆大门紧闭着。门楼上,几个幸存的袁军亲兵紧张地握着弓弩,警惕地望着远处映红天空的火光和隐隐传来的喊杀声。他们人数不多,但眼神决绝,显然都是袁氏最死忠的家兵。
大门内,宽阔的庭院里,却弥漫着一种死寂的恐慌。几十个穿着绫罗绸缎、但此刻却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管事、账房、仆役,如同待宰的羔羊,挤在冰冷的石板地上。金银珠宝、成箱的铜钱、珍贵的字画卷轴散乱地堆放在庭院一角,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诱人却又冰冷的光芒。没人去动,也没人敢动。恐惧攥紧了每一个人的心脏,他们知道,城破了,这里迟早会被发现,等待他们的,要么是屠刀,要么是沦为奴隶。
“鲁…鲁大师…您…您真要进去?”一个负责看守千金楼外围的梁山小头目,看着眼前那如同铁塔般沉默矗立的身影,声音带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鲁智深。
他依旧穿着那件沾满烟灰和血渍的皂布直裰,废掉的左臂用布带固定着,巨大的水磨禅杖深深插入脚下的青石板缝隙中。他那张布满旧疤和倦容的脸上,此刻却是一种近乎凝滞的平静,只有那双深陷的虎目,在火光映照下,燃烧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与决绝交织的火焰。
他没有理会身后混乱的喊杀和远处阳平道的哭嚎。他的目光,穿透紧闭的千金楼大门,仿佛看到了里面那些在恐惧中瑟瑟发抖的无辜者。他一路行来,目睹了太多的杀戮,太多的无辜者倒在血泊中。阳平道的惨剧,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试图在杀孽中维持的“护生”信念。
他要去千金楼。不是为了金银财宝,不是为了军功。他只是…只是无法再忍受那些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孔,无法再忍受那些在屠刀下绝望的眼神。他想用自己的方式,去守护一点什么,哪怕只是这混乱炼狱中微不足道的一小片角落,哪怕…要用他这双沾满血的手,去推开那扇地狱之门。
“开门。”鲁智深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两块磐石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没有解释,没有命令,只是简单的两个字。
那小头目被鲁智深身上散发出的沉重气势所慑,竟不敢再多问一句,连忙对手下使了个眼色。几个兵卒上前,合力用刀斧劈砍那巨大的门栓。
“里面的人听着!”鲁智深深吸一口气,声音如同洪钟,穿透厚重的门板,在千金楼的庭院中炸响:“洒家鲁智深!只诛首恶!不伤无辜!放下兵器!开门受缚!可保性命!”
门内的亲兵和管事们听到这如同惊雷般的声音,更加惊恐!放下兵器?开门受缚?谁知道外面是不是陷阱?
“放箭!射死他!”门楼上一个军官模样的亲兵厉声嘶吼,声音却带着颤抖!
嗖!嗖!
几支稀稀拉拉的箭矢从门楼的射孔中射出,软弱无力地钉在鲁智深脚前的石板上。
鲁智深看着那几支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中的悲悯更深了一层。他不再言语。
轰隆!
巨大的门栓终于被劈断!沉重的朱漆大门,在梁山兵卒的合力推动下,发出刺耳的呻吟,缓缓向内洞开!
就在门缝开启的瞬间!
“杀——!”门内几个红了眼的袁军亲兵,如同绝望的困兽,挥舞着刀枪,嚎叫着从门缝里扑了出来!直取站在最前方的鲁智深!他们知道,一旦门开,绝无幸理!不如拼死一搏!
“找死!”门外的梁山兵卒见状,立刻挺起刀枪就要迎上去!
“退下!”鲁智深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只见他那只废掉的左臂依旧垂着,但仅凭一只右手,闪电般握住了插在地上的水磨禅杖!巨大的禅杖在他手中轻若无物般抡起!没有复杂的招式,只是最简单、最直接、也最刚猛无俦的一记横扫千军!
呜——!
沉重的禅杖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划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扇形残影!
砰!砰!砰!
如同重锤砸在朽木上!
那几个扑出来的袁军亲兵,连惨叫都未曾发出,身体如同被狂奔的巨象撞中,瞬间扭曲变形!骨骼碎裂声如同爆豆般密集响起!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几具不成人形的尸体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扫飞出去,重重砸在千金楼内的影壁墙上,留下几滩刺目的血污!
一击!仅仅一击!扑出来的几个死士,尽数毙命!如同碾死了几只蚂蚁!
这恐怖绝伦的力量,瞬间震慑了门内外所有人!门内的亲兵和管事们,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惊恐得发不出任何声音!门外的梁山兵卒,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敬畏地看着那个如同怒目金刚般的身影!
鲁智深缓缓收回禅杖,杖头月牙刃上,粘稠的鲜血正顺着锋刃缓缓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血花。他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迈开沉重的步伐,一步踏入了千金楼那敞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大门!
庭院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个浑身浴血、散发着恐怖煞气的巨僧身上!那些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此刻在他面前,仿佛失去了所有光彩。
鲁智深的目光扫过那些在恐惧中瑟瑟发抖的管事仆役,扫过那些散落的珍宝,最后落在大殿深处——那里是通往真正金库核心的通道。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蕴含着无上的威严:
“放下兵器,退到一旁。洒家保尔等性命。若再执迷…”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禅杖滴血的月牙刃上,“…这便是下场。”
当啷!当啷!
几把被吓破胆的亲兵手中的刀剑掉在了地上。更多的人下意识地向后退缩,让开了通往大殿深处的道路。无人敢再直视那双燃烧着悲悯与毁灭火焰的眼睛。
鲁智深不再多言,单手拖着沉重的禅杖,迈步走向那象征着袁氏财富与罪孽的核心。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庭院中回荡,如同敲响的丧钟。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入大殿侧门通道的瞬间!
异变陡生!
“狗贼!去死吧——!”
一声稚嫩却充满刻骨仇恨的尖叫声,猛地从大殿侧门上方一处隐蔽的廊檐阴影中响起!
只见一个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穿着华贵锦袍、但小脸却因仇恨而扭曲的男童(袁买,袁绍幼子),如同被激怒的小兽,猛地从廊檐上探出身!他手中,赫然端着一架小巧却闪着寒光的军弩!弩箭早已上弦!箭头淬着幽蓝的光芒!显然喂有剧毒!
那男童眼中燃烧着家破人亡的疯狂恨意,没有丝毫犹豫,对准下方毫无防备、正背对着他的鲁智深的后心,狠狠扣动了弩机!
嗖——!
淬毒的弩箭,带着死亡的尖啸,如同毒蛇般射向鲁智深毫无防备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