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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锈迹斑斑的玄铁重剑被强行塞上稻种时,战斗石傀的熔金眼窝困惑地闪烁了三息。

僵硬的岩石手臂抓起秧苗,如同投掷标枪般狠狠扎进泥里,溅起的泥点糊了白泽一脸。

村民的哄笑声中,万劫的龙魂配音幽幽响起:“工伤...得加灵石...”

直到石傀把啃噬稻根的魔气甲虫当敌人拧碎,青翠的灵苗瞬间净化了逸散的魔气。

白惊鸿在田埂尽头放下三袋星陨铁磨的镰刀,转身时袖中的噬心蛊星光悄然没入泥土。

昆仑之巅那场以“差评”为武器、最终以一碗热粥泼退仙盟的战役,余波尚未散尽。被净化金光洗礼过的碑林,十万个“差评”刻痕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而坚韧的光泽,无声地宣告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尊严。而战场留下的狼藉与焦痕,却如同大地的伤疤,亟待抚平。

白泽站在一片新开辟的田埂上。脚下是刚刚翻整过的泥土,湿润、黝黑,散发着生命萌动前特有的、略带腥气的芬芳。这片位于碑林边缘、曾被法术余波犁过数遍的坡地,此刻被他选定为第一块“魔尊牌”灵稻田的试验田。

他面前,肃立着三尊伤痕累累的战斗石傀。它们庞大的岩石身躯上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有几处深可见内部粗糙的石质结构,熔金色的眼窝光芒也有些暗淡,不复全盛时期的炽烈。最右边那尊,更是只剩下一条手臂——另一条在之前的护碑战中,为了抵挡白玄清随手挥出的罡风,为保护那群寒氏遗孤而彻底粉碎。

此刻,它们巨大的岩石手掌中,被强行塞入的东西,让这些曾撕裂魔傀、踏碎蛊群的战争机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不是冰冷的武器,也不是沉重的星陨铁盾牌。

而是一把把饱满圆润、带着青翠生机的稻种。

金灿灿的稻种,静静躺在它们粗糙、布满战斗刻痕的岩石掌心中,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又沉甸甸的,带着某种石傀核心符文难以理解的重量。

白泽拿起一把稻种,动作称不上娴熟,甚至带着点僵硬。他学着记忆中模糊的、关于凡间农事的碎片印象,将稻种轻轻撒入面前新翻的、湿润的泥垄里。动作笨拙,撒得疏密不均。

“种下它。”他言简意赅,声音没什么起伏,只是对着石傀们抬了抬下巴,示意面前那片等待播种的泥泞土地。

三尊石傀巨大的岩石头颅,极其同步地、缓慢地低垂下来。熔金色的眼窝光芒聚焦在掌心那微小而陌生的金色颗粒上,又抬起,茫然地“看”向白泽刚刚撒过种子的泥垄。

困惑。

纯粹的、岩石般的困惑,几乎要从它们沉重的身躯里满溢出来。

“吼…?”断臂的石傀发出一声沉闷的、带着询问意味的低吼,仅存的岩石手臂笨拙地动了动,似乎想模仿白泽撒种的动作,又不知从何下手。

“动作要轻,要均匀,像这样。”白泽耐着性子,又抓起一把稻种,手腕放得更柔缓,试图做出一个更标准的示范。稻种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大部分掉在泥垄里,也有不少蹦跳着溅到了田埂上。

“轻…均…匀…”石傀们熔金的眼窝光芒闪烁,似乎在进行艰难的数据分析。它们理解了“轻”,理解了“均匀”,但如何用那足以捏碎玄铁的手臂,去执行如此精细、如此“柔弱”的指令?

终于,断臂石傀率先“理解”了命令。它巨大的、仅存的岩石手掌猛地攥紧!掌心那一把珍贵的稻种,在令人牙酸的岩石摩擦声中,瞬间被碾成了齑粉!金黄的粉末从它粗大的指缝间簌簌落下,混入泥土。

“……”白泽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中间那尊相对完好的石傀似乎找到了“灵感”。它学着白泽的样子,五指张开,然后手臂猛地一抡!如同战场上投掷重矛般,带着呼啸的风声,将掌心的稻种狠狠砸向泥垄!

嘭!

稀泥四溅!

稻种如同被投石机发射的石弹,深深嵌入泥土深处,甚至砸出了一个个小坑,哪里还有半分“均匀播种”的样子?更多的稻种被巨大的力量崩飞出去,像金色的雨点般散落在远处的田埂和杂草丛里。

“噗……”一声憋不住的轻笑从不远处的田埂传来。

几个起早来附近清理战痕、准备自己开点荒地的村民,不知何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正伸长了脖子朝这边张望。看到那石傀如同攻城般播种的“壮举”,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哎呦喂!这…这是种地还是拆地啊?”

“快看那个大石头人!它把稻种当暗器扔呢!”

“那个断胳膊的更厉害,一把全捏成粉了!啧啧,这力气,犁地都不用牛了!”

哄笑声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迅速荡漾开来。村民们指指点点,脸上满是新奇和毫不掩饰的揶揄。在他们朴素的认知里,这些力大无穷、狰狞可怖的石疙瘩,就该待在战场上或者矿洞里,跑到田里来,简直比看耍猴戏还滑稽。

白泽面无表情地抹去溅到脸上的几点冰凉泥浆。熔岩般的竖瞳扫过那群哄笑的村民,眼神平静无波,既无愠怒,也无窘迫。村民的笑声在他听来,与战场上仙盟修士的嘲讽并无本质区别,只是换了个场景而已。

“轻,均匀。”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是对着最后一尊双臂尚存、但动作最为僵硬的石傀说的。

那石傀熔金的眼窝剧烈闪烁了几下,仿佛核心符文在进行一场激烈的风暴运算。它庞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巨大的岩石手掌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伸向田垄。指尖刚刚触碰到湿润的泥土,就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带起一小片泥浆。

“吼……”它发出低沉的、带着委屈和不知所措的咕噜声。战斗指令它执行起来如臂使指,这“轻”和“均匀”,却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它“恐惧”。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带着浓重鼻音和极度不耐烦的意念,直接在白泽的识海里炸响,如同宿醉未醒的巨龙被强行开机:

“喂!菜鸡!大清早扰龙清梦…就为了看这群石头疙瘩跳插秧舞?本座的魂力流量包很贵的!按秒计费!懂不懂?退休?再就业?五险一金?呸!你这黑心老板…连工伤灵石都拖欠!”万劫残存的龙魂意念充满了被强行唤醒的暴躁和毒舌,“本座强烈要求…加班费!精神损失费!配音演出费!少一个子儿…罢工!差评!”

白泽的额角似乎有根青筋跳动了一下。他直接忽略了万劫那一长串关于“费”的控诉,意念回应:“闭嘴,干活。给它们配音,指导。”

“指导?!”万劫的意念拔高了八度,充满了荒谬感,“指导一群石头…种地?!本座当年一口龙息能焚山煮海!你让我教它们…插秧?!这业务跨度…比昆仑到九幽还远!得加钱!双倍!不…三倍!”

“指导成功,给你一缕净世青焰温养魂体。”白泽抛出条件。

识海中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万劫那极度不爽、却又带着一丝“真香”憋屈感的意念再次响起,用一种极其夸张、如同街头叫卖般的腔调,强行灌入那尊僵硬的石傀意识核心:

“咳!那个…僵得跟昆仑玄冰似的傻大个!说你呢!看什么看!对!就是你!把你的石头爪子…当爪子!轻轻…轻轻地…对!想象你抓的是一团刚出锅的、软乎乎的灵云糕!不是敌人的脑壳!手指头…别绷那么紧!放松!对…就这样…哎呦我去!不是让你撒手!是让你把种子…温柔地…对!像抚摸你刚出生的石头儿子一样…撒!出!去!”

在万劫那极具画面感(虽然极其不靠谱)的“灵魂配音”指导下,那尊僵硬石傀的动作终于发生了一点点变化。它巨大的手掌极其缓慢地张开一条缝隙,金色的稻种顺着指缝,以一种近乎垂直的方式,稀稀拉拉地坠落,大部分都精准地砸在了自己的岩石脚背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只有零星几粒滚进了泥里。

“……”万劫的意念发出一声巨大的、模拟出来的叹息,“朽石不可雕也!工伤!这绝对是工伤!本座的精神受到了严重污染!得加灵石!加青焰!不然这活儿没法干了!”

村民的哄笑声更大了,几乎要掀翻田埂。连那几个寒氏遗孤的孩子也跑了过来,围着那尊不断把稻种撒在自己脚上的石傀,笑得前仰后合。

“石头叔叔笨笨!”

“种子都掉啦!”

“要这样!这样!”一个稍大点的男孩甚至跑到田边,抓起一把湿泥,笨拙地做了个抛撒的动作。

石傀巨大的岩石头颅低垂,熔金的眼窝看着自己脚背上堆积的金色稻种,又看看笑得开怀的孩子们,光芒闪烁的频率变得有些低落。它庞大的身躯微微缩了缩,似乎想把自己藏起来。

就在这充斥着笨拙、滑稽和善意哄笑的氛围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冰冷粘稠的异样气息,如同潜伏在泥土深处的毒蛇,悄然钻入了白泽远超常人的感知范围!

那气息阴冷、贪婪,带着一丝熟悉的魔气残留,却又混杂着泥土的腥气和植物根系腐败的味道,极其隐蔽,正从田垄深处,向着刚刚播撒下去的、蕴含着一丝冰棺清泉灵气的稻种,无声无息地蔓延过去!

是地脉中未被完全净化的蛊虫残念!或者说,是那些被石傀广场舞驱散的蛊虫,其残存魔气在死寂地底与某些污秽结合,滋生出的一种更低级、更微小、却对新生灵植充满贪婪吞噬欲望的魔化甲虫!

它们如同微缩版的魔气聚合体,目标明确——那些饱含生机的稻种!

“嗯?”白泽熔岩般的竖瞳瞬间收缩,寒芒乍现!他刚想动作——

嗡!

那尊正被孩子们善意嘲笑、显得有些“沮丧”的僵硬石傀,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它熔金的眼窝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刺目的光芒!那光芒不再是困惑或低落,而是瞬间切换到了最高级别的战斗警戒状态——冰冷、锐利、充满了毁灭性的杀伐之气!

“敌袭!防御阵型!吼——!!!”

一声震耳欲聋、带着金石摩擦般刺耳音爆的咆哮,猛地从石傀胸腔深处炸响!这咆哮并非万劫的配音,而是它战斗核心被触发时最本能的、最原始的预警!

轰!

石傀庞大的身躯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弹射出去!沉重的岩石巨足狠狠踏在刚翻松的泥泞土地上,溅起一人多高的巨大泥浪!它那刚刚还笨拙地试图“温柔”撒种的双臂,此刻化作最恐怖的攻城重锤,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呼啸,朝着它感知中“敌袭”的来源——那片正被魔化甲虫悄然侵蚀的泥垄区域,狠狠砸下!

“石头叔叔!”孩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震耳欲聋的咆哮吓得惊叫起来。

村民们也瞬间噤声,脸上还残留着笑意,眼神却已充满了惊骇!他们只看到那笨拙的石疙瘩突然变成了择人而噬的凶兽!

砰!砰!砰!

沉重的岩石巨拳如同打桩机般,疯狂地、毫无保留地轰击在田垄上!泥浆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刚刚播撒下去的稻种,连同那片区域的泥土、草根,在石傀狂暴的力量下瞬间化为齑粉!

然而,就在这毁灭性的打击中心,在那被砸得深陷下去的泥坑底部,几点极其微弱的、带着污秽魔气的黑点,在石傀巨拳砸落的最后一瞬间被精准地暴露出来!

那是一种指甲盖大小、甲壳黝黑、口器狰狞、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的魔化甲虫!它们正贪婪地吸附在几粒未被砸碎的稻种上,疯狂啃噬着其中蕴含的微弱灵气!

“目标锁定!歼灭!”

石傀的咆哮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它巨大的岩石手指,以一种与其笨重身躯完全不符的、快如闪电般的精准,猛地探入泥坑!如同拈花摘叶,却又带着千钧之力!

噗!噗!噗!

几声微不可闻的、如同气泡破裂的轻响。

那几只狰狞的魔化甲虫,连同它们啃噬的稻种,在石傀那粗糙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指尖下,如同最脆弱的琉璃,瞬间被捏成了最细微的、混合着魔气的黑色粉末!连一丝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狂暴的攻击戛然而止。

石傀庞大的身躯定格在弯腰捏碎魔虫的姿态上,如同凝固的战争雕塑。它熔金的眼窝死死盯着指尖残留的那点污秽黑粉,光芒锐利如刀,扫描着残留的魔气波动。

现场一片死寂。

只有泥浆从石傀庞大的身躯上、手臂上淅淅沥沥滴落的声音。

孩子们张着小嘴,忘记了害怕,呆呆地看着那尊前一秒还在笨拙撒种、下一秒就化身灭魔杀神的石叔。村民们更是大气不敢出,刚才的哄笑早已被惊惧取代。

万劫的意念在白泽识海里幽幽响起,毒舌依旧,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啧…业务不熟…职业病倒挺重。不过…捏得挺准。这算…有效击杀吧?工伤补贴…得加!”

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

就在石傀巨拳轰击造成的那个泥坑边缘,几株侥幸未被波及、刚刚冒出头、还带着嫩黄颜色的稻苗幼苗,在沾染了那些被石傀捏碎的魔化甲虫粉末后,非但没有枯萎,反而猛地一震!

细嫩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颜色从嫩黄迅速转为青翠欲滴!叶片表面,甚至隐隐流转过一丝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金色光泽!一股清新、充满生机的气息,瞬间从这几株幼苗上散发出来,将那残留的、令人不适的魔气腐败感驱散得干干净净!

仿佛那毁灭性的攻击,那被捏碎的魔虫污秽,反而成了它们最好的养料和洗礼!

石傀熔金的眼窝,从指尖的黑色粉末,缓缓移向那几株在泥泞中格外青翠、生机勃勃的稻苗。光芒从冰冷的锐利,渐渐转为一种……茫然的困惑。它庞大的身躯微微动了动,似乎想靠近一点,又怕自己沉重的脚步再次伤到这些脆弱却顽强的小生命。

白泽眼中的寒芒早已褪去,熔岩般的竖瞳深处,翻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亮光。他缓步走到泥坑边,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那青翠的叶片。

指尖传来叶片柔韧的触感和蓬勃的生机。一股微弱却纯净的净化之力,顺着指尖流入体内,与他识海中的净世青焰隐隐呼应。

“看到了吗?”白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石傀的核心意识,“这才是你们新的战场。”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那几株在毁灭边缘焕发更强生机的灵苗,又看向石傀那沾满泥浆、伤痕累累的庞大身躯。

“战场在泥土之下,在根须之间。敌人不再是看得见的魔傀蛊虫,而是这些侵蚀生机、污染地脉的秽物。”他指向那被石傀捏碎的魔虫粉末残留处,“用你们战斗的本能,去感知它们,揪出它们,碾碎它们!用你们的力量,去守护这些破土而出的生机。”

石傀熔金的眼窝,从稻苗移向白泽,又从白泽移回稻苗。光芒剧烈地闪烁着,似乎在消化这全新的、颠覆性的指令。守护…生机?碾碎…秽物?在泥土之下?

“吼…”它发出一声低沉的、意义不明的咕噜声。巨大的岩石手掌下意识地张开又握紧,仿佛在模拟着刚才捏碎魔虫的动作,但这一次,它的指尖避开了那些青翠的幼苗,显得谨慎了许多。

万劫的意念适时地、带着点懒洋洋的戏谑响起,这一次,是真正响彻在田野上空,如同给石傀配上了旁白:

“行吧行吧…看门狗改行当庄稼卫士…也算专业对口?退休再就业…五险一金…工伤灵石…老板…记得结账!” 那夸张的“五险一金”和“工伤灵石”的词汇,再次引得紧张的村民们一阵低低的哄笑,气氛莫名轻松了一些。

白泽没理会万劫的聒噪,他弯腰,从旁边完好的泥垄里,拔起一小把带着湿润泥土的、青翠的秧苗。不再是稻种,而是已经孕育了生机的植株。

“新的任务。”他将秧苗递给那尊双臂尚存的石傀,“把它们,种下去。根须要稳,茎叶要直。像守护阵旗一样守护它们。”

这一次,石傀没有立刻动作。它熔金的眼窝紧紧盯着那青翠的秧苗,巨大的岩石手掌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抬起,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指尖笨拙地、几乎是屏住呼吸般(如果石头能呼吸的话),轻轻触碰了一下秧苗柔嫩的叶片。

然后,它学着白泽之前的样子,极其缓慢地弯下庞大的身躯,仅存的那只岩石手臂以一种近乎僵硬的姿势,小心翼翼地将那把秧苗,尝试着“放”进田垄的浅坑里。动作依旧笨拙,甚至因为用力不均,把几株秧苗的根须都露在了外面,显得有些歪歪扭扭。

“根…埋…土…”石傀发出沉闷的、自我提醒般的低吼,巨大的手指又笨拙地去扒拉泥土,试图覆盖裸露的根须。泥土被它扒拉得四处飞溅,反而把旁边的几株秧苗都埋了一半。

“噗嗤…”田埂上又传来压抑的笑声,但这一次,笑声里没有了嘲弄,反而多了几分善意的包容和有趣。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农,实在看不下去了,拄着锄头走下田埂。他来到石傀旁边,指着那几株被埋得歪七扭八的秧苗,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乡音:

“哎呦喂!大块头!不是这样弄滴!根要埋实,苗要扶正!看我的!”老农熟练地蹲下,三两下就把石傀种歪的秧苗重新扶正,把根须仔细地埋进湿润的泥土里,还用手轻轻压实,“喏!要这样!稳当!透风!”

石傀巨大的岩石头颅低垂着,熔金的眼窝一眨不眨地“盯”着老农那布满老茧、却异常灵巧的双手动作。它庞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像一个无比专注的学生。

“吼…”它发出一声低低的、模仿般的咕噜声,巨大的岩石手指再次伸出,学着老农的样子,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去触碰、去扶正旁边另一株被它自己扒拉泥土时弄歪的秧苗。动作依旧僵硬,甚至因为力量控制不好,差点又把秧苗拔出来,但它努力地调整着指尖的力度。

一步,一步,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对喽!轻点!再轻点!哎…这就对了嘛!”老农拍着大腿,咧开缺了牙的嘴,笑得开怀。

越来越多的村民围拢过来,最初的畏惧被眼前这尊“战争巨兽”笨拙学习种地的反差场景冲淡了。他们七嘴八舌地指点着:

“这边!这边土松了!”

“水!刚种下去要浇点定根水!”

“大个子,你脚!抬一抬!别踩着苗!”

石傀在村民的指点下,动作虽然依旧僵硬缓慢,却不再有毁灭性的狂暴。它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沉重的脚步,笨拙地扶苗、培土,甚至学着老农的样子,用巨大的手掌舀起田边的水,小心翼翼地浇灌下去,尽管水流大得像小瀑布,冲倒了好几株刚扶正的秧苗,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和更细致的指导。

万劫的配音也适时地、带着点“监工”的调调响起:

“喂!傻大个!浇水不是泄洪!控水!控水懂不懂?对…就这样…慢点…啧!又冲倒一片!工伤!绝对是工伤!老板!灵石结算!”

“扶苗!腰!用腰…哦你没腰…那用核心!核心发力!哎呦…轻点!那是苗!不是敌人阵眼!”

在万劫喋喋不休的毒舌“指导”和村民七嘴八舌的善意帮助下,石傀的动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进化”。虽然依旧称不上灵巧,但至少,它种下的秧苗,大部分都能稳稳地立在泥土里,青翠的叶片在风中轻轻摇曳。

阳光洒在这片新开辟的、还带着战痕的灵稻田上。三尊伤痕累累的战斗石傀,如同三座沉默而笨拙的山峦,在泥泞的田地里缓慢移动,小心翼翼地侍弄着那些脆弱的青苗。这幅画面,充满了荒诞的喜感,却又在荒诞之下,涌动着一种奇异而坚韧的生命力。

田埂尽头,一道被树荫半掩的身影静静伫立。白惊鸿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褪去了华贵的少主服饰,一身素净的玄色常服,墨发仅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复杂地凝视着田地里那笨拙而认真的巨大身影,以及田埂上那些对着石傀指指点点、笑声不断的村民和孩童。

他袖中的手,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一点极其微弱、却带着他精纯灵力和一丝奇异生机的星光,如同被风吹落的萤火,悄然从他指尖滑落,无声无息地没入脚下田埂的泥土之中,消失不见。那星光的气息,与他袖中沉寂的噬心蛊同源,却又剥离了所有的阴冷与操控,只剩下纯粹的、如同星火般的滋养之力。

做完这一切,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田地中那个被泥浆糊了半边脸、正指挥着石傀调整秧苗方向的玄色身影,然后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树荫深处,如同从未出现过。

夕阳的金辉为灵稻田镀上一层温暖的光边。石傀们终于完成了它们“再就业”后第一垄秧苗的栽种。虽然歪歪扭扭,深浅不一,但每一株青翠的秧苗,都在晚风中挺直了纤细的腰杆。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只破口的陶碗,碗里是刚从冰棺清泉引来的、沁凉的泉水。她走到那尊断臂石傀巨大的脚边,踮起脚尖,努力将碗举高,声音清脆:

“石叔!辛苦啦!喝水水!”

石傀庞大的身躯微微一僵。它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熔金的眼窝光芒温和地落在小女孩和她手中那碗水上。它巨大的、仅存的岩石手掌,笨拙地摊开,小心翼翼地、近乎屏息般地,伸到小女孩面前,掌心向上,如同一个巨大的石盆。

小女孩咯咯一笑,踮着脚,将清凉的泉水,小心翼翼地倒进了石傀那巨大而粗糙的掌心。水流顺着岩石的纹路蜿蜒,在夕阳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石傀巨大的岩石头颅,似乎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点。熔金的眼窝光芒,如同被这碗泉水浸润,变得格外温润柔和。

晚风拂过新插的秧苗,带来泥土与青草的气息。这片曾被战火蹂躏的土地上,笨拙的守护者与稚嫩的幼苗,在夕阳余晖中,构成一幅名为“新生”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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