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中心,一家不显眼的宾馆。
在手底下多了老钱和老王两条人命后,赵澍就转移到了这里。
大隐隐于市,比起郊区,此处反而更隐蔽些许。
赵澍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一架平板电脑上。
省高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的实时直播,角度居高临下,能清晰看到审判长、公诉人席、辩护人席以及被告席上每一个人的细微表情。
旁边一个小窗口,是网络直播平台的弹幕流,文字滚动飞快,充斥着各种情绪化的评论。
直播画面里,辩护人陆亦可正进行着总结陈词:
“公诉方所指控的所谓‘关键物证’,其来源链条存在严重瑕疵,取证程序涉嫌违规。疑罪从无,在法律面前,任何疑点都应倾向于被告,这是程序正义的基石!”
这时,助理小孙快步走了进来。
他步履轻捷,动作干练,走到赵澍身后约半步远的位置停下,微微躬身。
赵澍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法庭直播画面上。
屏幕上,刘秉公法官正用威严的目光扫视全场,对公诉方的失态流露出明显的不满。
但赵澍却知道,己方将要触底反弹。
“人到了?”
“大小姐,刚接到确认消息。京城来的特别监督小组,乘坐的专机已降落在京州国际机场。”
小孙的语速很快,但吐字清晰,确保每一个信息点都能准确传递:
“一行七人,由最高法、最高检、联合纪检委三方抽调骨干组成,正式名称为祁同伟并侯亮平案特别监督小组。组长是……王天龙。”
提到“王天龙”这个名字时,赵澍眼中的笑意瞬间弥漫而出。
只因为,这个人也姓王,王总的王。
“飞机落地后,小组一行七人,未在机场做任何停留,未接受任何形式的接待,直接通过隔离通道,登上了车队。”
“没有招摇吧?”赵澍吐了口气,露出笑容。
“车队没有开启警笛,根据最后反馈,他们的目的地非常明确,市公安局。”
小孙停顿了半秒,在终端上确认最新的定位信息,声音带着明显的担忧:
“看这阵势……直奔市局证物中心而去。他们的级别和手续,完全超出了地方公安的常规应对范畴,我看,赵东来局长那边,恐怕……拦不住。”
听完小孙详尽的汇报,赵澍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愈发明显。
“拦?”
她轻嗤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不屑,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幼稚的笑话。
“他赵东来,凭什么拦?”
她放下空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直播画面里虽然休庭但依旧气氛凝重的法庭,尤其是扫过旁听席上正襟危坐、面色凝重的沙瑞金和李达康。
“别说他赵东来一个小小的市局局长,”
她的语气笃定而从容,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自信,令小孙连大气都不敢出。
“就算是此刻坐在法庭里,看似位高权重的李达康,就算是沙瑞金……”
“他们敢拦吗?他们有那个资格,去妨碍最高法、最高检、联合纪检委三方联合派出的特别监督小组执行公务?”
“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未必敢轻举妄动!哼,真当现在的汉东,还是这几个省委说了算?”
她拿起酒杯,此刻,直播画面中,陆亦可正在做最后的陈词总结,她的从容与公诉方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赵澍对着屏幕,对着那片看似对祁同伟有利的法庭景象,遥遥举杯。
“让他们去拿他们想拿的东西。真正的角力,现在才开始。”
……
京州市公安局。
局长赵东来的办公室,平日里整洁的桌面此刻显得有些凌乱。
几分钟前,他几乎同时接到了机场安保部门和沿途交警指挥中心的紧急报告。
一支车队,无视了所有常规的引导和询问,凭借着特殊牌照和车载通讯系统发出的优先通行指令,正以极快的速度,目标明确地直奔市局大楼而来。
这种车队只在特殊事件中启用,“京A”打头,后面跟着的那串数字组合,他这个级别的官员深知其代表意义和分量的号码。
那意味着来自京城的核心权力机构,拥有超越地方常规管辖的特权。
“妈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么快就到了!”
赵东来低声咒骂着,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擦了一把又冒出来。
他知道,硬拦是绝对不可能的,那无异于螳臂当车,自取其辱,甚至会立刻被扣上妨碍重大公务的帽子。
但作为一名老刑警,多年的经验告诉他,绝不能就这样让对方如入无人之境。
至少,要设法拖延时间,为上面的领导,尤其是此刻正在省高院庭审现场关注案情的沙瑞金和李达康,争取到宝贵的反应和决策时间。
哪怕只是十分钟、二十分钟,也可能带来转机。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内部电话,语速飞快地对着话筒下达指令:
“喂!转到门卫岗,听着,我是赵东来!”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以确保接听方感受到事情的紧迫性。
“马上会有京A牌照,车牌号是xxxxx的三辆车队抵达,重复,三辆黑色越野车,京A牌照。不要立即打开大门,首先核验人员身份,然后引导其驶入停车场,不能把车开到楼下!”
赵东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维急速运转,补充道:
“通知大楼内所有在岗人员,特别是主楼一层至证物中心沿途岗位,保持正常的工作状态。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主楼门口及通往证物室的关键通道,完毕!”
放下电话,赵东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根本阻挡不了那股强大的力量。
但必须想办法,必须拖住。
无论如何也要争取一些时间,否则,这把作为关键物证的枪。
一旦被监督小组以最高权限的名义带走,直接送到省高院上。
已经近乎结案的庭审,将再添上一大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