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里，并没有提到百里老将军他们会什么时候动手。
应该是百里瀚也不知情。
信纸在蛮儿手中被攥得死紧。
她娇小的身躯因愤怒而剧烈颤抖，脸颊涨得通红。
“他们敢！”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想动我苏姐姐和姐夫？除非从本皇……不对！”
她猛地顿住，深吸一口气，随即改口。
“从本公主的尸体上踏过去！”
这些年她习惯了用“本皇”自称。
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已是公主，哥哥赫连玦才是天圣的新皇。
于她而言。
那个所谓的祖父，不过是个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仅此而已。
远不及苏凌玥、莲儿这些在她患难时给予温暖的人半分重量。
赫连玦上前。
温热的手掌轻轻落在妹妹因愤怒而紧绷的肩膀上，声音沉稳而坚定。
“蛮儿，冷静些。放心，有哥哥在，绝不会做出恩将仇报之事。
王爷和王妃的安危，我赫连玦以性命担保，定护他们周全！”
反观处于风暴中心的萧闻璟和苏凌玥。
夫妻二人却异常平静。
萧闻璟甚至还有闲情执起茶壶，为妻子续上半杯温茶。
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生死危机，而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夜宴。
“啧啧，有意思！”
白君泽“唰”地一声收起玉骨折扇，嘴角上扬。
“这算不算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他踱步到蛮儿面前，低笑道：
“小丫头，你前脚刚废除旧制，你那祖父后脚就急不可耐地跳出来兴风作浪。
你就没想想，他为何如此急切？”
蛮儿柳眉倒竖，想也没想地回道：
“还能为什么？
姐夫是闻名四国的传奇战神，谁不想杀他扬名立万？
现在得知苏姐姐一家是轻装简从游历至此。
身边护卫不多，正是他下手的最好时机！
哼，不就是图那个杀了战神的名头吗？！”
她一口气说完。
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如今称呼萧闻璟为“姐夫”已是如此自然流畅。
全然没了当初在苍梧时，见到这位气场强大的王爷连头都不敢抬的模样。
白君泽“啧啧”两声。
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分析得不错，可惜，只猜对了最浅显的一层。
还有其二、其三，那才是真正要命的关键！”
赫连玦闻言，脸色凝重，陷入了沉思。
苏凌玥与萧闻璟对视了一眼，并没有反驳。
显然白君泽说的也是他们心中所想。
蛮儿瞪大了眼睛，满脸困惑。
“还有原因？白哥哥，你快说，还有什么？”
白君泽摇着扇子，语气依旧漫不经心，却字字如刀：
“原本，天圣的皇位由你坐着，有你哥哥尽心辅佐，皇权稳固，铁板一块，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你偏偏亲手废除了那延续百年的‘皇女为尊’祖制！
这道口子一开……呵呵……
等于告诉所有有心人——
看，皇位，能者居之，不再非得是赫连家的女儿了！
这其中的‘无限可能’，丫头，你可曾想过？”
蛮儿依旧迷糊，求助般地看向苏凌玥：
“苏姐姐，这……这跟我下旨有什么关系？”
苏凌玥接收到她纯然不解的眼神，心中无奈叹息。
这丫头，还是太过年轻气盛，做事只凭本心，却忽略了权力场上瞬息万变的险恶。
“白兄说的，分毫未错。”
苏凌玥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打破了蛮儿的最后一丝侥幸。
赫连玦也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了悟与骇然。
他喃喃接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废除旧制，意味着我这个凭借新规上位的皇帝，能坐多久，充满了变数。
除掉九王爷，恐怕只是开始……
我曾与祖父深谈过，告知他苍梧国并无统一四国的野心。
也提及王妃您与蛮儿亲如姐妹的关系。
更说过我们兄妹能扳倒赫连雪，离不开九王爷的鼎力相助……”
苏凌玥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赫连玦果然心思缜密，这么快就抓住了关键。
“所以，”
苏凌玥接口，声音沉静如水，却揭露了血淋淋的真相。
“杀掉我们一家，其一，可让你祖父名扬天下，彰显他‘为国除患’的功绩；
其二，能彻底斩断你们兄妹最强有力的外援和靠山，让你们孤立无援；
而这其三……”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赫连玦和蛮儿。
“恐怕是他真正的目标——那把龙椅！”
看着蛮儿依旧有些茫然的眼神，苏凌玥心中叹息，只得将话掰开揉碎，细细解释。
蛮儿废除旧制并公告天下，等于亲手为百里老将军的野心打开了闸门。
他甚至可能会要了他们兄妹俩的性命！
赫连家族如今唯一的正统血脉就是他们兄妹二人。
而旁支也被驱逐，这是百里老将军出面做的。
现在看来，赫连家族的旁支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有了蛮儿这位正统女皇亲自废除旧制，任何有实力、有野心的人都有了问鼎皇位的“合法”理由。
而目前，机会最大的就是与皇室血脉相连的百里家族！
只要赫连玦和蛮儿都“意外”身亡。
那么按照继承顺位，他们的父亲百里瀚将成为最合法的继承人。
一旦百里瀚登基，赫连家族的统治便名存实亡。
而百里家族却兵不血刃就能取代了赫连氏，成为天圣新的皇族！
听完苏凌玥这番抽丝剥茧的分析。
蛮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脸色煞白，内疚与后怕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都怪我……都怪我操之过急……才……才酿成如此局面……
我没想到……祖父他的野心……竟然这么大……”
“哎……傻丫头，”
白君泽合上扇子，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
“这个位置你坐着难受，如坐针毡。
却不知为了那把冰冷的龙椅，这世上多的是人可以罔顾血脉亲情，六亲不认！”
在场几人，除了蛮儿。
哪个不是心思通透之辈？
都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
百里老将军的动机岂能瞒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