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晚靠在断墙边,左眼还在流红色的液体。她抬手擦了一下,指尖湿滑。谢停渊蹲在她旁边,掌心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滴,一滴一滴落在焦土上。
他没包扎,也没说话。他知道现在不能动。陆九章走了,但没死透。这种时候,任何动作都可能引来新的攻击。
岑晚喉咙动了动,声音有点哑:“我还能站。”
谢停渊看了她一眼。她的右眼是清醒的,左眼还是红的,像蒙了一层膜。他伸手扶她肩膀,慢慢把她拉起来。她的身体有点晃,但站住了。
“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
“岑晚。”她说,“二十六岁,侦探社的。”
他点头,松开手。他自己也站起来,腿有点麻。逆命直觉一直在响,像一根线绷在脑子里,但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
远处传来铃声。
三下,很慢,不是殡仪馆巡夜的节奏。谢停渊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的方向。雾里走出一个人,驼背,白发,手里提着一个铜铃。
是陈叔。
他走到两人面前,停下。没看谢停渊,而是先看了岑晚一眼,然后把铜铃放在地上。铃身碰到地面时发出一声轻响,接着开始自己转动。
铃声变了。
不再是三下,而是一串连续的音,低沉又清晰。地面随着铃声震动,裂开几道细纹,露出下面的刻痕。那些线条交错,组成一个复杂的图案。
谢停渊认出来了。
那是他父亲日记里画过的图,不完整,只有一角。现在整个阵图都浮了出来,中心位置有个凹陷的圆点,像是等什么东西填进去。
陈叔开口,声音沙哑:“你爹临死前用血画了这个阵。他说只有命格相契的人才能让它活。”
他看向岑晚:“一个属阴,一个属阳;一个背任务,一个藏真相。你们是那把钥匙。”
说完,他退后两步,不再说话。
谢停渊盯着阵眼。他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咬破右手掌心,把血滴向那个凹陷处。
血珠落下。
地面亮了。
幽蓝色的光从纹路里升起,整片阵图变得清晰。那些符号像是活了过来,在地上缓缓流动。谢停渊感到胸口一阵发烫,低头一看,并蒂莲的纹身正在发热。
系统界面突然出现。
黑红色的文字浮在意识里:【肉身强度达标,建议融合】。
这是第一次,系统给出的是“建议”,而不是“任务”。
谢停渊抬头看岑晚。她站在阵边,脸色苍白,但眼神稳。她从风衣内袋拿出一把小刀,战术折刀,刀刃很短。她抬起手,划破左手食指。
一滴血落下去。
她的血和谢停渊的血在阵心相遇。起初两滴血分开,各自滚动。然后它们慢慢靠近,接触,融合。
金光炸起。
一团金色的光球从阵眼中升起来,悬浮在半空。它不刺眼,也不热,只是静静地漂着,像是有呼吸一样,微微起伏。
谢停渊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被扯动了一下。不是痛,也不是冷,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像小时候父亲把他抱起来时的那种重量。
岑晚站着没动。她的左眼还红着,但不再流液体。她看着光球,手指微微发抖。
陈叔站在阴影里,抬头看了一眼天。天还是黑的,但最深的那段夜好像过去了。
谢停渊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的伤口还在流血,但他不想管。他伸手碰了碰光球下方的地面,那里还带着温热。他认得这些纹路,每一道都是他父亲写的字,不是写在纸上,是刻在地里,用血写的。
岑晚走过来,站到他身边。她没说话,只是把手放在阵边上。她的血顺着指尖滴下来,落在纹路交汇的地方。
光球轻轻晃了一下。
谢停渊忽然说:“我以前恨这个系统。”
岑晚侧头看他。
“它让我跳尸堆,钻坟洞,做那些根本不像人做的事。我以为它只是想毁了我,像毁了我爸一样。”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但现在我知道,它也在把我往这条路上推。”
“哪条路?”
“活下来。”
岑晚没接话。她看着光球,忽然觉得左眼没那么胀了。那种被什么东西塞满的感觉在退,像是潮水往下落。
她抬手摸了摸眼角,手指干了。
谢停渊弯腰捡起铜铃。铃身已经裂了,细细的纹路遍布表面。他刚拿起来,铃舌就掉了,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陈叔走过来,从他手里接过铜铃残骸。他什么也没说,把它放进怀里。
“这个阵只能用一次。”他说,“你爸留下的东西,到这就没了。”
谢停渊点头。
他知道有些东西就是用来结束的。不是为了延续,是为了交接。
岑晚忽然说:“我们还能离开这里吗?”
谢停渊看她。
“我不是说走不走的问题。我是说……我们还能回到原来的生活吗?”
谢停渊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原来的生活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守住该守的东西。”
岑晚嘴角动了一下,像是想笑,但没笑出来。她抬头看光球,发现它的颜色变深了一点,像是吸收了什么。
谢停渊的手还按在阵边上。他感到一股热流从地面传上来,顺着胳膊到了胸口。并蒂莲的纹身越来越烫,但他没躲。
他知道这不是惩罚。
这是回应。
陈叔往后退了几步,站到断墙另一侧。他靠着墙,双手插进袖子里,闭上了眼。
风刮过来,带着灰烬的味道。谢停渊闻到了一点熟悉的气息,像是殡仪馆后院烧纸时的味道,又像是父亲抽烟时的那种老烟丝味。
他没回头。
他知道是谁的气息。
岑晚忽然抓住他的手臂。她的力气不大,但抓得很紧。
“谢停渊。”
“嗯。”
“我的眼睛……好像能看清了。”
谢停渊转头。她的左眼不再是全红,瞳孔回来了,只是边缘还有一圈淡淡的红晕。
她眨了眨眼,低声说:“我还记得我自己是谁。”
谢停渊点头:“我知道。”
他们都没再说话。
光球静静漂着,照出两人脚下的影子。影子连在一起,分不开。
陈叔睁开眼,看了一眼东方。天没亮,但云层薄了。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那枚碎掉的铜铃。
谢停渊忽然弯腰,用手抹去阵图一角的灰烬。下面露出一行小字,是他父亲的笔迹。
他念出来:“别信命,信你自己。”
岑晚听见了。她低头,用自己的血在阵图外画了一个点。
谢停渊看她。
她说:“我只是想留下点痕迹。”
谢停渊伸手,把自己的血也滴上去。两滴血混在一起,渗进地里。
光球闪了一下。
它的光变得更稳了。
谢停渊站直身体,看着眼前这团由他们共同唤醒的东西。它不说话,也没有力量爆发,只是存在。
就像一种承诺。
岑晚靠在他肩膀上,很轻地碰了一下。她没说什么,但他知道了。
他们不会逃。
也不会停。
谢停渊抬起手,轻轻放在光球下方。他的掌心血还没干,一滴滴落在阵纹上。
光球微微震颤。
一滴血正从岑晚的指尖垂下,即将落入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