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皇子府归来已是暮色四合,沈惊鸿并未直接回惊鸿院,而是绕道去了府中东南角的祠堂。那里供奉着沈氏先祖,也供奉着她母亲慕容婉的牌位。
祠堂内烛火长明,香烟袅袅。沈惊鸿在母亲牌位前静静站立,指尖轻抚过刻着慕容婉三个字的灵牌。前世母亲早逝的疑云,今生她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小姐,司棋悄步走近,方才厨房送来晚膳,奴婢查验过了,没有问题。
沈惊鸿微微颔首。自寿宴归来,她对饮食格外小心,所有入口之物都要经过司棋仔细查验。柳姨娘母女在寿宴上失手,绝不会善罢甘休。
父亲今晚在何处用膳?
老爷还在书房,说是军务繁忙,让人将晚膳送过去了。
沈惊鸿眸光微动。北疆战事吃紧,父亲身为护国大将军,此刻定然忧心忡忡。这倒是个机会...
回到惊鸿院,沈惊鸿立即吩咐司棋:去将前日永宁侯府送来的那支百年山参取来,再让厨房炖一盅安神汤。
小姐是要...
父亲为国事操劳,我这个做女儿的,总该尽些心意。
半个时辰后,沈惊鸿亲自端着炖好的参汤来到书房外。守卫见是她,恭敬地行礼放行。
书房内,沈战正对着一幅北疆地图出神,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虑。
父亲。沈惊鸿轻声唤道。
沈战回神,见是她,神色稍霁:鸿儿怎么来了?
女儿见书房灯还亮着,想来父亲还在为公务操劳,便炖了参汤来。她将汤盅轻轻放在书案上,父亲趁热用些吧。
沈战看着女儿乖巧的模样,心中一暖:难为你有心了。
沈惊鸿借机看向地图,故作好奇道:父亲还在为北疆之事忧心?女儿听闻今日朝会上,陛下已经采纳了三殿下的建议,派了太医前往北疆。
沈战叹了口气:太医去了也只能治标。蛮族此番来势汹汹,又善用毒物,前线将士苦不堪言。
女儿近日翻阅母亲留下的手札,发现其中记载了不少北疆特有的毒草瘴气,或许...能帮上些忙。沈惊鸿小心翼翼地说道。
沈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母亲的手札?
沈惊鸿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的书册,这是女儿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的,里面详细记载了北疆各地的风土物产,还有...一些解毒之法。
这自然不是全部真相。书中内容半真半假,有些确实来自慕容婉的手札,更多的却是沈惊鸿凭借前世记忆添补上去的。
沈战接过书册翻看,越看越是心惊。其中记载的不少内容,竟与前线传回的情报不谋而合。
这...这真是你母亲所记?
沈惊鸿垂眸:女儿不敢欺瞒父亲。母亲生前最挂念北疆将士,这些想必都是她当年随父驻守时的心得。
沈战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你母亲...确实心系将士。
这一刻,沈惊鸿知道,她已经在父亲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一颗重新审视慕容婉价值的种子,也是一颗怀疑柳姨娘的种子。
从书房出来,沈惊鸿并未直接回房,而是绕道去了后花园。夜色已深,园中寂静无人,只有巡夜婆子的灯笼在远处若隐若现。
小姐,冷月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查清楚了。钱婆子的儿子好赌,前几日刚欠下赌坊一百两银子,昨天却突然还清了。
钱从哪里来的?
奴婢跟踪钱婆子,发现她今早去了城西的汇丰钱庄,取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沈惊鸿冷笑:一个二等婆子,月钱不过二两,哪来的一百两银子?
还有一事,冷月低声道,奴婢发现柳姨娘身边的彩月,这几天频繁出入后门,与一个卖绒花的货郎接触。
卖绒花的货郎?沈惊鸿眸光一凛,可查到他的底细?
还没有,此人很警惕,每次都与彩月在不同地方见面。
沈惊鸿沉吟片刻:不必再跟了,打草惊蛇反而不美。
她抬头望向听雪院的方向,眼中寒光闪烁。柳姨娘,你终究是沉不住气了。
回到惊鸿院,沈惊鸿立即修书两封。一封给永宁侯夫人,感谢她赠送的医书,并委婉提及府中有人散布她与三皇子的谣言;另一封则让冷月送去给墨先生,让他查一个经常在权贵后门兜售绒花的货郎。
小姐这是要...司棋有些不解。
永宁侯夫人最重名声,又欠我一个人情,由她来出面制止流言再合适不过。沈惊鸿淡淡道,至于那个货郎...若是寻常探子,何必装扮成卖绒花的?这其中定有蹊跷。
她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株西府海棠。前世,她就是太过大意,才会着了柳姨娘的道。这一世,她要主动出击,将这些隐患一一拔除。
司棋,明日你去一趟厨房,就说我近日食欲不振,想尝尝京郊白云观的斋菜。
小姐要去上香?
沈惊鸿唇角微扬,是请个人来。
次日一早,司棋便奉命去了白云观。午后,一个穿着道袍、眉目清秀的少女跟着司棋进了惊鸿院。
奴婢含珠,见过小姐。少女行礼的姿态干脆利落,丝毫不像寻常道姑。
起来吧。沈惊鸿打量着她,墨先生说你最擅长辨认药材?
是,奴婢自幼随师父在山中采药,对药材气味格外敏感。
沈惊鸿取出一个小纸包:你闻闻这个。
含珠接过纸包轻轻一嗅,神色顿时凝重起来:小姐,这是迷魂散的味道,虽然很淡,但绝不会错。
迷魂散?
是一种能让人精神恍惚的迷药,用量少时不易察觉,但长期接触会损伤神智。
沈惊鸿眸光骤冷。这包药粉是她让冷月从钱婆子房中偷偷取来的。看来柳姨娘不仅要害她,还要让她悄无声息地变成痴傻之人。
好得很。沈惊鸿冷笑一声,含珠,从今日起你就留在惊鸿院,负责查验我的饮食起居。
安排好一切,沈惊鸿独坐窗前,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划动。钱婆子、彩月、迷魂散、流言、北疆...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事,渐渐在她脑海中连成一条线。
柳姨娘,你的手伸得可真长。不过既然你迫不及待要出手,那就别怪我釜底抽薪了。
她铺开宣纸,提笔蘸墨,开始默写前世记忆中关于北疆地形和蛮族战术的内容。这些将来都会成为她与父亲、与三皇子谈判的筹码。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沈惊鸿搁下笔,看着墨迹未干的字迹,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网已经撒下,就等着收网的那一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