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说到这里,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您是没瞧见!那屋里,被他砸得一片狼藉!满地都是碎裂的笔墨纸砚!”
“而他自己,就披头散发地跪在那一地狼藉之中,那双曾经能画出绝世美人图的手,此刻却因为捶打墙壁,而变得血肉模糊!”
“他看着自己的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状若疯魔!最后,他猛地仰起头,对着我们流云苑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咆哮!”
“然后,他就……他就又喷出了一大口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我静静地听着杜鹃的描述,脸上没有半分波澜,心中却是一片说不出的,畅快。
林枫,我的前世好画圣。
你终于,尝到了那求而不得的,锥心之痛了吗?
你终于明白,离了我,你那所谓的才华,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了吗?
这,还只是个开始。
我看向窗外那轮渐渐西沉的落日,嘴角的笑意,冰冷而残忍。
你的画笔,断了。
你的画心,碎了。
接下来,我会亲手,将你那可悲的骄傲,一点一点地,碾得粉碎。
让你,和你的那几位好兄弟,在无尽的悔恨与绝望之中,沉沦,腐烂。
直到,你们连我脚下的尘埃,都再也高攀不起。
“妻主?”
祈恒不知何时已来到我身后,将一件带着他体温的披风,轻轻搭在了我的肩上。
他没有多问,只是用他独有的方式,沉默地,将我周身的寒意,驱散。
我回头,对他笑了笑。
那笑容里,褪去了所有的冰冷与算计,只剩下全然的,温暖与安心。
有你们在,真好。
自从问茶居一别,林枫吐血昏厥的消息,便如同插上了翅膀,成了我流云苑每日必备的下饭小菜。
只是,我没想到,这场好戏的精彩程度,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
这日午后,我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翻看着易泊呈上来的,关于内衣阁下一步扩张的计划书。
祈恒在我身后,沉默地为我捏着肩,力道恰到好处。
不远处,柳泽正抱着那张凤栖梧桐琴,信手弹奏着一曲舒缓安神的清心之音,阳光落在他月白色的衣衫上,整个人清冷得如同谪仙。
一片岁月静好。
“小姐。”
一道不起眼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书房门口,正是易泊新近安插在流芳苑的眼线之一,一个名叫小翠的二等侍女。
“说。”
我放下计划书,端起祈恒为我新沏的香茶,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回小姐的话,流芳苑那位林公子,快不行了。”小翠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哦?”我呷了口茶,慢悠悠地问道,“是病得快死了,还是疯得快死了?”
“都不是。”
小翠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神情,“是他的手,快废了。”
我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来了些许兴趣。
“奴婢今早去送浣洗衣物时,亲眼看到的。他把自己关在屋里,那张脸白得跟纸一样,眼窝深陷,像是几天没合眼了。他面前的画案上铺着上好的宣纸,可他他连笔都握不稳了。”
小翠学着林枫当时的样子,伸出手,那手指竟在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想画一幅最简单的草木图,可画出来的线条,不是歪歪扭扭,就是画到一半,突然就断了。那根本不是画,就是一团乱麻!”
“他看着自己那双手,眼神里全是恐惧和不敢置信,嘴里还一直念叨着怎么会这样、我的手……”
“然后,大小姐那位顾宸正夫,就恰好地,端着一盅补汤进去了。”
我心中冷笑,好一个恰好。
顾宸这条毒蛇,终于按捺不住,要亲自下场了。
“奴婢不敢靠得太近,只敢躲在窗外偷听。”
小翠的声音压得更低,将那间屋子里发生的一切,一字不漏地,向我复述。
……
花厅内,弥漫着一股廉价墨锭和浓重药草混合的,颓败的气味。
林枫失魂落魄地坐在画案前,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双不听使唤的,微微颤抖的手。
“林公子,这是怎么了?”
顾宸温润如玉的声音,如同一阵和煦的春风,吹散了满室的阴霾。
他将手中的那盅参汤轻轻放在桌上,脸上挂着那副招牌式的,无可挑剔的君子笑容,关切地看着林枫。
“听闻公子这几日茶饭不思,妻主心中担忧不已,特意命我送来这盅百年老参炖的鸡汤,为您补补身子。”
林枫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只是痴痴地,一遍又一遍地,试图用那双颤抖的手,去握住画案上的毛笔。
可每一次,都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又无力地垂下。
“唉。”
顾宸发出一声悲天悯人般的叹息,他走到林枫身边,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画案上那几张被揉成一团的废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