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曜日(周六),上清神院的学子们终于得以从连续数日的紧张课业中暂歇一口气。虽无休假,但无需早读,允许辰时起床的规矩,已足够让大多数年轻的神子神女们心怀感激,选择在被衾中多流连片刻。当然,也总有那么些“牛马”秉持着严苛的自律,坚持卯时便起,譬如君与。只是他这般早起,目的却并非勤学,而是为了在众人到来前,补上一个无人打扰的回笼觉。与他同寝的裴烬鸢,受其动静影响也跟着早起,目的则更为纯粹——不是发呆望天,便是寻人闲聊,将“闲散”二字贯彻到底。而身为时间元灵的拥有者,时希则完美践行着他的准则:不早不晚,准时抵达。
这一日的课程表上,多为令人松弛的自习,唯有一位老师,特立独行地选择了此时前来授课。随着第二节课的铃声敲响,那个自带引力场般的男人——陈伦波老师,迈着自信而沉稳的步伐走入教室。他手中拿着一本习题册,快步走向讲台,目光如雷达般扫过全场。
“以后每周六的第二节,由我来给大家讲解物工习题。”他开门见山,随即眉头微蹙,指向后排一个空位,“嗯?那位同学呢?”
班长张灵枢起身回道:“老师,工小波今天没来。他平时就……常迟到,想来应是觉得今天多是自习,就……”
陈伦波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了几分,但很快又舒展开,只是语气带着一丝冷意:“像这般懒散、学习态度不端的同学,即便人勉强坐在教室里,心也不知飘在何处,于学业无益。罢了,我们开始讲题,不必为他一人耽误大家时间。”
他的讲解依旧清晰高效,复杂的物工原理在他条分缕析下变得易于理解。很快,习题讲解完毕。陈伦波合上书,目光扫过台下稚嫩却承载着神界未来的面孔,语气难得地带上了几分语重心长:
“诸位,学习一道,态度至关重要。尤其是物工科学,其本身确实艰深,但地位亦愈发举足轻重。近年来,我神界涌现出的,以火元灵、雷元灵为核心驱动的各类新型仪器,乃至如今已普及的‘灵讯仪’,无一不是物工科学长足发展,以及我们对各类元灵认知与应用深化的成果!这将深刻改变神界未来的面貌。所以,望你们务必用心……”他滔滔不绝地讲了十多分钟,直至下课铃声响起,才意犹未尽地拿起书本,在一片混合着敬畏与思索的目光中离开教室。
大课间的铃声接踵而至,这一次,广播里果然没有再传来教导主任赵新五那极具穿透力的“亲切”呼喊。空*和另一位名叫廖雀吟的女孩同时站起身,她们同为四语科代表,默契地一前一后快步走出教室。不一会儿,便一人抱着一叠厚厚的试卷返回。
两人分工合作,沿着过道将试卷分发给每一位同学。空灵则站上讲台,声音清越地宣布:“下节四语课自习,周老师交代,完成这份试卷。听力与作文部分无需作答。下课即收取,请大家抓紧时间。”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下发的是上次批改后的作业,请各位收好,下周课上会统一讲解。”言简意赅地交代完毕,她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时希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空灵的身影,认真听完要求后,便开始整理刚发下来的新旧试卷。他在那叠散发着墨香的新试卷中翻找着自己的那份,然而,直到最后一张发完,他手中依旧空空如也。他疑惑地看向旁边刚被下课铃吵醒、还睡眼惺忪的君与:“君与,你有看到我的试卷吗?”
君与打了个哈欠,茫然地摇头:“没啊?是不是你之前没交作业?”
“不可能,”时希眉头紧锁,“我课桌和书包都仔细翻找过了,确实没有。”
君与揉了揉眼睛,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压低声音道:“那你还不如直接去问问空灵呗?她负责收发作业,肯定最清楚。这不正好嘛!”
时希耳根微微一热,瞪了君与一眼。内心确实因这个提议动摇了一瞬——一个与她自然交谈的、无可指摘的理由,就在眼前。
可他终究是时希,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内向与怯懦,轻易地压过了这短暂的冲动。“罢了……”他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不用……不用特意去麻烦她了。万一,是我自己没收拾好,不知塞到哪个角落了呢?而且……反正现在也不用,或许……或许下周它自己就冒出来了。”
他像是在说服君与,更像是在安慰自己。说完,他仿佛为了掩饰这份纠结,立刻拿起笔,将注意力强行聚焦在面前空白的崭新试卷上,开始埋头书写,只是那微微发红的耳尖,泄露了他并未完全平静的心绪。
而另一边,空灵回到座位后,也很快进入了学习状态。她摊开试卷,笔尖流畅地划过纸面,速度快得惊人,似乎那些复杂的神语语法和词汇对她构不成任何障碍。约莫只用了十几分钟,她便完成了所有题目。她将试卷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平整地夹入《语咒通典》的课本中,随后将整本书轻轻放入课桌。
就在她准备拿出下一门功课的资料时,手肘不经意间碰倒了桌面上闲置的一支笔。笔滚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声响。她下意识地弯腰去拾,目光却瞥见桌脚与墙壁的缝隙里,似乎卡着一张对折的、略显眼熟的纸张。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将那张纸勾了出来。展开一看,果然是一张四语试卷,上面填满了答案,字迹嘛……只能说是清晰可辨,但笔画结构透着一种不拘小节的随意,算不上工整,甚至有些歪歪扭扭。
空灵拿着试卷,轻轻碰了碰旁边正在看书的同桌君焰,低声问道:“喂,君焰,你看看,这是你的试卷吗?”
君焰接过扫了一眼,立刻嫌弃地撇嘴:“你想啥呢!这么……豪放不羁的字,怎么会是我的!”她对自己的字迹向来颇有几分得意。
空灵闻言,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解释道:“我当然知道不是你的。我其实是想问,你认不认得这是谁的笔迹?”
君焰又仔细看了看,摇头:“一看就是男生的字。你是科代表,直接问问不就行了?”
空灵觉得有理,便站起身,清越的声音在自习课略显安静的教室里响起:“各位同学,有谁丢失了四语试卷?我这里捡到一张,上面没有写名字,从这飘逸的字迹看,应该是一位男同学的。”
她话音刚落,君与立刻用笔帽戳了戳旁边正“专心”写卷子的时希,憋着笑低语:“嘿!说你呢!字迹飘逸的男同学,快去认领!”
时希先是一愣,抬头看到空灵手中扬起的试卷,再对比一下自己那独特的字体,脸上瞬间腾起一丝尴尬的红晕。他连忙举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应:“是……是我的。让我看看。”
空灵走了过来,将试卷递还给他,眼中带着一丝了然又有些促狭的笑意,轻声说:“你的试卷掉在地上了,所以没交上去。”她顿了顿,语气里难得带上了一抹轻松的调侃,“不过没关系,老师不知道。”
时希接过失而复得的试卷,听着她后半句带着笑意的补充,脸上更热了,只能忙不迭地点头:“嗯……谢谢,谢谢你了。”
空灵微微颔首,没再多言,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此平息。时希看着手中这张“历经坎坷”的试卷,又偷偷瞄了一眼那抹浅青色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失物复得的庆幸,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尴尬与一丝隐秘欢喜的复杂情绪。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能定下心神,真正投入到眼前的习题之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