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拓印自李靖宝塔的玉帝密令,那份记录着血腥清除名单的铁证,八戒的心如同被浸入了九幽寒泉,冰冷而沉重。玉帝的猜忌与狠毒,已然不加掩饰,这意味着他们这些“榜上有名”者,随时可能面临来自天庭的雷霆剿杀。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驾云直上翠云山,心中已将说辞反复斟酌,务必说服铁扇公主,尽快联络上那不知在何处逍遥的孙悟空。然而,就在他逼近芭蕉洞所在的灵秀峰时,天际的星辰,似乎与往日有了一丝不同。
此时已是深夜,天穹如墨,星辉璀璨。八戒对周天星斗虽不如紫薇大帝那般如臂使指,但身负天河传承,又得紫薇星辉滋养,对星辰轨迹与气息自有远超常人的敏感。他隐约察觉到,今夜这二十八星宿所在的星域,其光芒闪烁的韵律,似乎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隐晦的节奏,仿佛在传递着某种无声的讯息。而且,有几颗本应明亮的主星,光芒却略显黯淡,位置也似乎有极其微小的偏移,若非他灵觉敏锐,几乎难以察觉。
“莫非……” 八戒心中一动,想起了密令上奎木狼的名字,想起了哪吒透露的封神榜真相,想起了那些身不由己的周天正神。他改变了直接前往芭蕉洞的主意,云头一转,朝着翠云山后山一处人迹罕至、名为“碎星潭”的幽深水泽飞去。此地传闻是上古星辰碎片坠落所化,水潭深邃,能微弱地倒映星辉,且气息混乱,不易被探查。
他落在潭边,收敛所有气息,静静等待。同时,他尝试着以自身对星辉的微弱感应,以及那“破妄诀”初成的灵明心念,去细细解读那星宿光芒中异常的韵律。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碎星潭平静如镜的水面,忽然无风自动,漾起了圈圈涟漪。紧接着,七道颜色各异、却同样微弱内敛的星辉,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自天外悄然垂落,精准地投入潭水之中,并未激起太大波澜,反而让潭水变得更加幽深,仿佛连通了另一片星空。
水波荡漾间,七道略显模糊、由星光凝聚而成的虚影,自潭底缓缓升起,立于水面之上。虽然只是星力投影,但那独特的星辰本源气息却做不得假。为首者,身形矫健,龙首人身,周身散发着锐利刚猛之气,乃是东方青龙七宿之首——角木蛟!其身侧,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青龙七宿竟来了四位核心成员!
而后,又有三道星辉投影浮现,分别是南方朱雀七宿的井木犴、鬼金羊,以及西方白虎七宿的奎木狼!只是奎木狼的星辉投影显得颇为黯淡,甚至有些不稳,显然其本体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或伤势。
“天蓬元帅,久违了。” 角木蛟的投影率先开口,声音通过星力传递,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却也难掩其中的凝重。
八戒心中虽已有猜测,但见到二十八星宿中竟有如此多的核心成员以这种方式秘密现身,依旧感到震惊。他沉声回应:“角木蛟星君,诸位星君,如此隐秘相召,不知所为何事?”
“元帅何必明知故问?” 心月狐的投影开口,声音柔媚却带着一丝凄楚,她狐目含悲,望向奎木狼那黯淡的投影,“奎木狼兄长之事,想必元帅已有耳闻。若非……若非有人暗中示警,加上兄长自身机警,恐怕此刻早已步了那泾河龙王的后尘,身死道消了!”
奎木狼的投影微微晃动,发出一声压抑着无尽愤怒与后怕的低吼:“那玉帝老儿!欺人太甚!我不过因麾下儿郎俸禄被克扣,在值宿时与几位兄弟抱怨了几句,竟就被列入清除名单!若非角木蛟大哥察觉天庭执法天神动向有异,提前以星宿秘法示警,令我诈伤隐匿,又得井木犴兄弟冒险以幻术遮掩,我……我早已成了那南天门外又一缕冤魂!”
他的话语,印证了八戒手中密令的真实性,也点燃了其他星宿压抑已久的怒火与恐惧。
井木犴,形如獬豸,秉性刚直,此刻声音也充满了愤懑:“何止奎木狼兄弟!近些年来,我二十八星宿兄弟,但稍有言行不慎,或对玉帝旨意流露出些许迟疑,轻则被申斥罚俸,重则便被监控、打压!那玉帝,早已非昔日心怀三界之君,其行事,乖张暴戾,疑神疑鬼,近乎……魔道!”
鬼金羊声音尖锐,带着寒意:“更可怕的是,我等神魂皆受封神榜禁锢,平日里尚可,一旦玉帝催动榜文,或如哪吒三太子那般被种下更恶毒禁制,便生死不由己,只能如提线木偶般任其摆布!这等日子,与囚徒何异?与傀儡何异?!”
角木蛟接过话头,龙目之中精光闪烁,扫过八戒,语气沉重而决绝:“天蓬元帅,你之事,我等亦有耳闻。取经是假,暗中积蓄力量,欲行那惊天之事是真!奎木狼兄弟遇险,如同警钟,令我等待兔死狐悲之感,再难安心坐以待毙!”
他上前一步,星辉投影更加凝实:“今日我七人(指在场投影的七位星宿核心)代表已达成共识的十四位星宿兄弟前来,便是要问元帅一句:尔等之谋,究竟有几分把握?若举事,可能解我等于这封神榜枷锁之外?可能还这三界一个朗朗乾坤?!”
八戒看着眼前这七道代表着天庭重要军事力量(二十八星宿掌管周天星斗大阵,乃天庭防御与征伐的重要一环)的星辉投影,感受着他们话语中那积压已久的冤屈、恐惧与破釜沉舟的决心,心中波澜起伏。他知道,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时刻!若能赢得星宿的支持,无疑是在玉帝的心腹之地,埋下了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坦诚地迎向角木蛟:“不敢欺瞒诸位星君。玉帝之危,远超诸位想象。其元神已被上古魔神‘噬’寄生,如今行事者,实乃魔神之意,欲吞噬三界以补自身!”
此言一出,即便只是星辉投影,也能感受到那七道身影的剧烈震动与难以置信的惊骇!
“魔……魔神寄生?!” 亢金龙失声惊呼。
“难怪……难怪其气息近年愈发阴寒诡异,行事愈发悖逆常理!” 房日兔恍然,声音带着颤抖。
八戒继续道:“贫僧与悟空、沙僧,乃至真武大帝、紫薇大帝、地藏王菩萨、四海龙王等,已暗中联手,积攒力量,欲行那弑神救世之举!然,前途艰险,胜负难料。至于封神榜枷锁……” 他略一沉吟,“菩提祖师已授‘破妄诀’,可削弱天帝位格威压,或对对抗封神榜禁锢有所助益。而彻底破除,需毁其根基,此事亦在我等目标之中!”
他没有给出百分之百的承诺,但这番坦诚,尤其是“魔神寄生”的真相与多位大帝联手的信息,反而让星宿们更加信服。
角木蛟与其他几位星宿交换了一个眼神,皆看出彼此眼中的决绝。角木蛟重重点头:“好!既如此,我二十八星宿中,愿反水者,过半之数!今日,便献上我等之投名状!”
说着,他抬手一挥,一道由无数细密星纹交织而成的、复杂到极致的立体光图,自其投影中飞出,缓缓展现在八戒面前。那光图之上,日月星辰流转,宫阙楼阁分明,山川地脉隐现,赫然是——详尽无比的天庭布防总图!
“此图,” 角木蛟声音低沉而迅速,“囊括天庭九重天阙所有明哨、暗卡、巡逻路线、阵法节点、能量枢纽、以及各处防御大阵的薄弱环节与周期性波动规律!乃我二十八星宿耗费万年心血,凭借巡天职责之便,暗中勘测、记录、推演而成,原本只为应对不测,今日,便赠予元帅!”
八戒看着那幅精细到令人发指的光图,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这简直是拿到了天庭的命脉所在!何处可潜入,何处可强攻,何处阵法可干扰,何处是兵力空虚之处,在这图上皆一目了然!
紧接着,氐土貉补充道:“此外,玉帝近日常往昆仑秘境,其离开凌霄殿期间,由李靖暂代统帅,雷部二十四天君轮值护卫。李靖虽忠,但其麾下天兵天将并非铁板一块,尤其是近期玉帝调动频繁,许多部队怨声载道,布防衔接存在多处漏洞,图中已用赤色星标注明。”
尾火虎接口,语气带着一丝讥讽:“那凌霄殿外的‘周天星斗大阵’,虽名义上由我二十八星宿与斗部众神共同执掌,但核心阵眼控制权早已被玉帝以秘法收回,由其亲信把控。然,阵法运转,终究离不开周天星力,我等虽无法直接关闭大阵,却可在关键时刻,联手扰动对应星域的星力输送,使其运转滞涩,威力大减!具体干扰节点与时机,亦在图中标明。”
箕水豹最后道,声音阴冷:“玉帝麾下,除明面上的天兵天将、雷部火部之外,尚有一支直属于其、行踪诡秘、专司暗杀与清除的‘影卫’,由其心腹太乙天尊秘密训练指挥。此部人马数量不详,藏匿于天庭各处阴影界隙,极难防备。然,其部分秘密据点与活动规律,我等亦有所察,已作为附注,录于图内。”
一份集布防、漏洞、阵法弱点、隐秘力量情报于一体的绝世瑰宝,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八戒面前。这份“投名状”的价值,根本无法估量!
八戒郑重无比地伸出双手,以自身天河法力与一丝紫薇星辉为引,小心翼翼地将那幅庞大的立体星图光纹,收纳进入一枚特制的、空白的星辰玉简之中。玉简入手,温润中带着星力的微凉,仿佛承载着星辰的意志与希望。
“诸位星君厚恩,贫僧……代天下苍生,拜谢!” 八戒深深一揖。
角木蛟虚扶一下,肃然道:“元帅不必多礼。我等此举,亦是为自救,为这漫天星斗寻一条生路。日后但有行动,只需以此星图玉简为引,于对应星域以特定频率震动星力,我等凡参与者,必有所应!或提供情报,或暗中策应,或临阵倒戈,皆可商议!”
“然,此事千系重大,务必隐秘!” 心月狐叮嘱道,“玉帝疑心极重,尤其经奎木狼兄之事后,对我等星宿恐已多加留意。非到万不得已,切莫轻易联络。”
星宿投影们又交代了一些紧急联络的暗号与注意事项,便不敢再多停留,星辉渐敛,投影缓缓沉入碎星潭中,消失不见。潭水恢复平静,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唯有八戒手中那枚变得沉甸甸、内蕴周天奥秘的星辰玉简,证明着方才那场足以改变三界格局的密会真实不虚。
他独立潭边,仰望星空。此刻的星海,在他眼中已截然不同。那每一颗闪烁的星辰,都可能是一位心怀异志的盟友,那看似固若金汤的天庭防线,已然千疮百孔。
星宿暗流,于无声处汇聚成颠覆的洪流。
穹苍易帜,古老的星辰,终将照耀新的黎明。
他紧握玉简,转身,目光坚定地望向芭蕉洞的方向。现在,他终于有了足够的筹码,去说服那只猴子,一同踏上这条虽有去无回,却充满希望的……弑神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