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万仙联军的战吼如雷霆般震彻三十三天,当诛魔的兵锋撕裂云层直指凌霄,广寒宫,这片亘古以来便被清冷与孤寂笼罩的仙家胜境,此刻却成了风暴眼中最诡异的一片寂静之地。
宫外,是杀声震天,能量激荡,毁灭的波纹不断冲击着月宫的守护禁制,让那株巨大的月桂树都枝叶乱颤,洒下破碎的清辉。宫内,却静得可怕,连玉兔捣药那规律的“咚咚”声都早已停歇,唯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仿佛冰层下汹涌的暗流。
嫦娥,这位被三界众生视为孤高、绝美象征的月宫仙子,此刻正静静立于寝宫最深处的寒玉窗前。她并未着那身惯常的霓裳羽衣,而是换上了一套素净至极、几乎与月宫背景融为一体的白色绢衣,长发简单地用一根月桂枝挽起,脸上不施粉黛,却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加清冽,更加坚定。
她的眼眸,不再是平日里那带着淡淡哀愁与疏离的模样,而是如同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窗外那场决定三界命运的战争火光,更深处,则燃烧着一簇压抑了太久、终于要破冰而出的决绝火焰。
“时候……到了。”
她低声自语,声音微不可闻,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这简单的四个字,蕴含了太多——是对往昔被胁迫、被监视、身不由己的悲愤终结,是对那个曾给予她一丝温暖与信任的天蓬元帅的承诺兑现,更是为自己,为这被玷污的月宫,讨还一个公道!
她摊开掌心,那里不知何时,已静静躺着两样物事。
一样,是那支曾遗落、被天蓬拾获,内藏监听法咒的凤簪。此刻,凤簪上原本属于王母的雍容华贵之气早已被嫦娥以自身精纯的太阴本源悄然洗炼、覆盖,只留下一缕极其隐晦、与月宫核心阵法相连的灵引。它不再是监视的工具,反而成了她反向感知、甚至有限度影响凌霄殿内某些细微禁制的钥匙。
另一样,则是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柔和月华的宝珠——月华凝魄珠。此乃她耗费无数岁月,采集月星最精粹的本源之力,辅以自身神魂温养而成,是她压箱底的保命之物,亦是她执行此次“里应外合”计划的关键。
“玉儿。”嫦娥轻声呼唤。
一道白光闪过,那只平日只会乖巧捣药的玉兔,竟人立而起,红宝石般的眼眸中闪烁着与平日懵懂截然不同的灵慧与忠诚。它点了点头,没有言语,却用前爪飞快地在光洁如镜的寒玉地板上,划出几个玄奥的符文。符文一闪即逝,但寝宫内部的空间微微扭曲了一下,一层极其淡薄、却足以隔绝寻常窥探的太阴屏障悄然形成。
这是她们主仆二人,在漫长囚徒岁月中,暗中演练过无数次的手段。
“外面……已经动起来了。”玉兔的声音细微如丝,直接传入嫦娥识海,“佛光包围了天庭,联军正在猛攻各天门,按照计划,他们很快会打到通明殿附近。”
嫦娥微微颔首,深吸一口气,那清冷的太阴之气入腹,反而让她有些躁动的心神彻底冷静下来。她将神识小心翼翼地附着于那枚凤簪之上。
一瞬间,她的感知仿佛穿越了无尽空间,模糊地连接到了凌霄殿的某个角落。那里,充斥着狂暴、混乱、充满毁灭欲望的混沌魔能,但在那魔能的洪流中,她凭借着对天庭阵法和玉帝(魔神)气息的熟悉,敏锐地捕捉到了几处能量流转的“节点”和“脉络”。这些,正是文殊菩萨推演中,需要内部破坏或干扰的关键辅助禁制,它们能极大削弱凌霄殿的防御,为潜入小队创造机会。
然而,她也感受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玉帝(魔神)的意志如同狂暴的飓风,横扫整个天庭核心区域,任何一丝不属于其阵营的神识波动,都可能引来毁灭性的打击。她必须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精准,且不能有丝毫差错。
时间一点点流逝,外面的喊杀声、爆炸声似乎更近了些。嫦娥能感觉到,笼罩在广寒宫外围的那层属于玉帝的监控神念,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因外部压力过大而产生的波动和涣散!
就是现在!
她眼中精光一闪,毫不犹豫地将自身大半的神魂之力,连同那枚月华凝魄珠中蕴含的精纯太阴本源,化为一道无形无质、却坚韧无比的“神念尖锥”,沿着凤簪建立的微弱连接,朝着她早已锁定的其中一个最关键、也相对最薄弱的“周天星辰引灵阵” 的节点,狠狠刺去!
这个阵法,负责引动周天星力,加固凌霄殿的整体结构,并压制内部一切非玉帝允许的空间法术。只要这个节点出现紊乱,凌霄殿的“坚固”程度会立刻下降,内部的空间封锁也会出现短暂漏洞!
“噗——”
远在凌霄殿深处,某个不起眼的、镶嵌着星辰宝石的玉柱上,猛地爆开一团微弱的、混杂着月华与魔气的光晕。玉柱表面瞬间布满了裂痕,其上流转的星力骤然一滞,变得混乱不堪。
成功了!
但嫦娥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她身形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一口泛着淡淡月辉的鲜血险些喷出,又被她强行咽了回去。神魂传来的剧痛如同被撕裂,那枚月华凝魄珠也黯淡了大半。这种远程、精准且要避开玉帝感知的破坏,对她而言负担极大。
“仙子!”玉兔惊呼,连忙跳上前,散发出温和的灵力想要稳住她的身形。
“无妨……”嫦娥摆了摆手,擦去嘴角一丝血迹,眼神依旧锐利,“这才……只是开始。”
她强忍着神魂的虚弱,再次凝聚心神。这一次,她不再进行直接的、强力的破坏,而是将剩余的神魂之力,化为无数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神念丝线”,如同最灵巧的织女,开始小心翼翼地“拨动”另外几个监控和预警法阵的能量流向。
她不能完全关闭它们,那会立刻引起玉帝的警觉。她只是极其轻微地干扰,让它们的反馈变得“迟钝”半分,或者将某些区域的异常能量波动,“解释”为外部联军攻击的余波。这需要她对天庭阵法有着极深的了解和超凡的控制力。
做完这一切,嫦娥几乎虚脱,靠在冰冷的玉壁上微微喘息。她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剩下的,就是等待,等待联军主力攻到通明殿,等待那支由天蓬、悟空等人组成的核心小队,利用她创造的短暂机会,发起最后的突击。
她抬起眼,望向窗外那株巨大的月桂树。不知何时,月桂树那原本清冷的光辉,似乎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的赤色。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心绪,感应到这场关乎自身与三界命运的战斗,月桂树也在无声地燃烧着自己积攒了万古的月华本源。
“吴刚……”嫦娥的目光似乎穿透宫墙,看到了那个永远在砍树的身影。今日,那斧凿之声也早已停歇。或许,那位被罚的仙人,也在这场浩劫中,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她收回目光,轻轻抚摸着手中那支已然灵性大损的凤簪,又看了看身旁焦躁不安却努力维持屏障的玉兔。
“快了……”她低声呢喃,既是对玉兔说,也是对自己说,“就快了……无论结局如何,这囚笼,终将被打破。”
她闭上眼,开始默默调息,积蓄着最后一丝力量。她知道,当决战真正在凌霄宝座上爆发时,她或许还需要这最后的力量,去完成那最终的……里应外合。
广寒宫的寂静,与外界震天的杀伐形成鲜明对比,却同样充满了山雨欲来的紧张。嫦娥的行动,如同在敌人心脏埋下的一颗定时炸弹,虽无声,却已进入不可逆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