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京城
午日,阳光透过紫宸殿的雕花窗棂,在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清辞端坐在凤座旁的侧位上,一身翟衣繁复华美,十二行五彩翟纹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却衬得她那张素净的脸愈发清冷。
殿内朝议刚散,文武百官的脚步声渐远,只剩下内侍们轻手轻脚收拾案几的窸窣声。
皇帝南宫衍自始至终没看她一眼,龙椅上的明黄色身影带着惯有的疏离,只在拂袖离去时,袍角扫过香炉,带起一缕青烟,旋即消散在空荡的大殿里。
沈清辞缓缓起身,动作优雅得如同古籍里走出来的仕女。
她抬手按了按鬓边的金步摇,那步摇上的珍珠垂落,在颈侧晃出细碎的光,却映不亮她眼底的平静——或者说,是死水般的漠然。
“娘娘,起风了,回坤宁宫吧。”贴身侍女晚翠上前,轻声提醒。
沈清辞颔首,目光掠过殿外那株落了叶的梧桐。
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滚过白玉栏杆,发出沙沙的响,像极了她这半年来在后宫的日子,安静,却也荒芜。
她本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自幼在书香墨韵里长大,案头常放的是《广陵散》的琴谱,手边常翻的是《南华经》。
父亲说她指尖有灵气,拨弄琴弦时,连院里的海棠都会开得更久些。
可谁能想到,镇国公府的嫡女,终究成了家族稳固权势的一枚棋,被送进这四方宫墙,成了南宫衍登基后的第一任皇后。
“听说了吗?镇国公世子沈砚,不日就要从北境回京了。”
路过御花园的抄手游廊时,两个洒扫的小太监压低了声音说话,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
“沈世子?就是那位在边境打了胜仗?听说陛下要亲自出城迎接呢!”
“可不是嘛,镇国公府这下更风光了……”
沈清辞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晚翠立刻会意,轻咳一声,那两个小太监慌忙噤声,跪地请安。
她没看他们,只是继续往前走,裙摆在青石板上拖出轻微的声响。
哥哥沈砚,那个从小就护着她的少年,那个会把猎来的狐狸皮给她做琴囊,会在她被先生罚抄书时偷偷塞给她蜜饯的哥哥,要回来了。
坤宁宫的庭院里,一架古筝静静摆在廊下,琴弦上蒙了层薄尘。
沈清辞走过去,指尖轻轻拂过弦身,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
自她入宫,这架琴就再没被奏响过。
“晚翠,”她忽然开口,声音清冽如泉水击石,“取我的《秋江夜泊》谱来。”
晚翠一愣,随即应声:“是。”
沈清辞在琴前坐下,理了理衣袖。阳光穿过院中的银杏,将她的侧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她生得极美,不是后宫女子那种刻意雕琢的艳丽,而是带着书卷气的清雅,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只是那双眼睛里总像蒙着一层薄雾,让人看不透深浅。
“等哥哥回来,”她轻声自语,指尖悬在琴弦上,似在描摹着熟悉的音符,“该给他弹一曲的。”
廊下的风拂过,卷起几片金黄的银杏叶,落在琴上。
沈清辞低头,看着那叶子,嘴角竟微微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这深宫再冷,总还有个人,是她盼着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