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祝一宁小队在阴暗的地下基地为一道门后的抓挠声而心惊时,在地表之上,在这个国度乃至整个星球的尺度上,真正的、全方位的崩溃正在加速上演。
首都,国家危机应对中心。
最深的地下指挥大厅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占据整面墙壁的巨型电子屏幕上,显示着这个国家如今触目惊心的版图。
曾经象征着生机与繁荣的绿色几乎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乱、刺目的色彩斑块:
西北大片区域呈现灼目的赤黄色,标记着“极端高温”与“持续干旱”,卫星云图显示那里的土地正在龟裂,河流断流,昔日绿洲化为焦土。
西南山区则被浑浊的土褐色覆盖,旁边标注着“大规模山体滑坡”与“泥石流”,遥感图像上可以看到曾经蜿蜒的公路被巨大的山体掩埋,整座村庄消失无踪。
东南沿海及部分江河中下游,则是令人窒息深蓝色,“特大洪水”的标识随处可见,昔日繁华的都市只剩下零星的高层建筑顶端露出水面,如同大海中的孤岛。
东北广袤的平原地区,点缀着无数诡异的黑色斑点与裂痕,那是“不明原因地陷”与“地裂缝”,农田、道路、乃至整座工厂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大地突然张开的巨口之中。
中部区域被灰白色的浓雾图标笼罩,“高密度不明雾气”与“雾中异常生物活动”的警告不断闪烁,进入其中的侦察单位信号接二连三地消失。
更不用说那些零星分布、却同样致命的灾害:遮天蔽日的蝗虫群像移动的阴影扫过农田;森林区域燃起无法扑灭的诡异山火;部分地区甚至报告出现了急速蔓延的未知病菌……
这不再是单一的天灾,而是一场全球性的、系统性的生态与物理规则的崩坏。
此外还有国外的信息:北美大陆飓风卷起烈焰,南极冰盖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崩塌,欧洲大陆被诡异的极光笼罩后电子设备大面积失灵,非洲大陆部落间为争夺干净水源爆发了最原始的战争……
人间炼狱,莫过于此。
“啪!”
一位肩扛一麦两星中将军衔的老将军猛地将手中的电子记事本拍在桌上。
他约莫五十多岁,国字脸不怒自威,眉尾一道深刻的疤痕斜斜划入鬓角,如同他本人一样,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冷肃。
他是裴建川,“文明火种计划”的坚定倡导者和现任指挥官。
裴建川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必须立刻启动‘方舟’计划,集中所有剩余资源,确保核心科技人才与关键工业血脉的延续!这是文明存续的火种!现在每一分钟的拖延,都是对未来不可饶恕的犯罪!”
他对面,一位面容儒雅却难掩疲惫的文职官员立刻反驳:“裴将军!我理解‘火种计划’的必要性!但现在就放弃大部分国土和人民,这违背了我们立国的根本!当务之急是启动‘生命线’工程,动用一切可能的力量,向各个重灾区投送基础生存物资,能救一个是一个!秩序一旦彻底崩溃,就算保留了火种,我们将来面对的也是一片蛮荒!”
“救?怎么救?”另一位经济领域的专家指着屏幕上大片变色的区域,语气充满了绝望,“我们的交通网络已经瘫痪了90%!空投?大部分区域的气候条件和电磁环境连飞机都无法安全接近!地面输送?你派出去的车队很可能连一百公里都走不出去就被天灾或者……或者暴民吞没了!这是无谓的消耗!”
争论在巨大的环形会议桌上激烈地进行着。
有主张铁腕维稳,不惜一切代价恢复政令畅通的“强硬派”;有主张收缩力量,优先保障少数核心城市圈的“现实派”;还有坚持人道主义救援,哪怕效率低下也要维持国家信用的“坚守派”。
最终,端坐于主位,一直沉默聆听的老人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高,却瞬间压过了所有争论:
“同志们。”
全场肃静。
“我们面临的选择,没有对错,只有取舍,以及……代价。”他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片饱受蹂躏的国土,深邃而沉重,“但有一点必须明确:放弃,不等于抛弃。”
“现在,我宣布,决议如下:
第一,‘文明火种’计划由裴建川同志全权负责,即刻启动。按预定名单,秘密转移各领域顶尖人才及其直系亲属,进入指定庇护所。这是文明的底线。
第二,‘生命线’工程同步启动。以尚能控制的军事基地和区域中心城市为节点,尽最大努力,通过高空低速无人机、地下管线(如果可用)、甚至人力驮运等方式,向标记的‘可接触灾区’投放基础生存包。我们要让人民知道,国家没有忘记他们!
第三,成立‘战时纪律督察委员会’。”
老人的语气骤然转冷,“对于在此危难之际,拥兵自重、截留物资、抗命不遵、鱼肉地方者,无论其身处何位,授予委员会‘先斩后奏’之权。空降特战小队已待命,我们需要的是稳定的大后方,不是军阀割据的苗头!”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秩序,是生存的基础。任何试图破坏这个基础的人,都是全体人民的敌人。”
命令被迅速下达。
裴建川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眉尾的疤痕在冷光灯下显得愈发凌厉。
他向着主位微微颔首,随即大步离开会议室,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的任务明确,目标清晰——
在文明彻底坠入黑暗前,保住那最关键的星星之火。
不久后,数架经过特殊改装、具备一定抗干扰能力的运输机,在裴建川的指挥协调下,于恶劣的天候中冒险起飞,朝着几个资源相对富集、秩序尚存的核心区域飞去,机上装载的是国家的“火种”。
同时,在一些边缘省份,某些凭借着私人武装和囤积的物资,已然将自己视为“土皇帝”的前地方官员或豪强,在他们于自己的“行宫”中醉生梦死之时,漆黑的影子已悄然降临。
过不了多久,幸存者就看见他们的头颅被高悬在残破的政府大楼或广场旗杆上,旁边贴着印有国徽的肃清布告。
铁与血的手段,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树立了摇摇欲坠的中央权威。
而对于绝大多数的普通民众而言,他们看不到高层的争论,也感受不到那无声处决的凛冽。
他们所能期盼的,或许只是在某个饥寒交迫的清晨,能听到天空中传来微弱的无人机引擎声,看到一个带着降落伞缓缓落下的、印着红色十字的白色箱子。
那里面,可能只有几块压缩饼干,几瓶水,一些基础药品,以及一张打印着“坚持,等待救援”的纸条。
但这微不足道的希望,在炼狱般的末世中,已是照亮无数人活下去的,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