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数日近乎折磨的基础队形磨合,近卫连的士兵们虽然仍显稚嫩,但至少在外观上,已经初步摆脱了那种阅兵式的密集集群模样。他们开始习惯彼此间保持距离,习惯在运动中有意识地寻找地面起伏、灌木丛甚至较大的石块作为暂时的遮蔽。那种最初的不安和孤立感,逐渐被一种对个人战场生存率的模糊认知所取代。
埃德尔知道,是时候注入更复杂的元素了。单纯的队形疏散,只是减少了被命中的概率,还远不能称之为战术。散兵线的灵魂,在于运动与火力相结合。
训练场上再次竖起了新的靶标,但它们不再是整齐排列的木桩,而是被不规则地设置在不同的距离和方位上,模拟散兵冲击时可能遭遇的零星抵抗点。
“注意!”埃德尔站在一个排的士兵面前,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现在,你们不再是一个整体在移动。你们将以班为单位,甚至以两到三人的战斗小组为单位,交替掩护,滚动前进!”
他亲自指挥示范。将一个排分成三个梯队。“第一梯队!低姿匍匐,向正前方那道矮墙跃进!记住,是匍匐,不是弯腰跑!你们的任务,是吸引并大致定位可能的敌火力点!”
第一梯队的士兵在士官的带领下,匍匐着向前移动,动作虽然还带着新学者的僵硬,但至少理解了意图。
“第二梯队!位于第一梯队侧后方,利用那个土坡建立临时射击阵地!”埃德尔的教鞭指向另一个位置,“你们的任务,不是盲目开火!而是用你们的眼睛和枪口,掩护第一梯队的兄弟!当第一梯队遭到‘敌’(由教官扮演)模拟射击时,你们要迅速、准确地用火力压制那个方向!记住,是压制!为第一梯队创造继续运动的机会!”
第二梯队的士兵迅速就位,枪口指向虚空,但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
“第三梯队!作为预备队和火力加强组,随时准备接替或增援!”埃德尔下达完命令,整个排立刻像一部生涩但开始运转的机器,虽然齿轮间还有摩擦,但已经显露出与旧式战术截然不同的动态。
“停!”埃德尔突然吼道,整个场面的动作瞬间凝固。他大步走到第二梯队一个士兵面前,“你!刚才为什么不开火?”
那名士兵有些茫然:“报告!我……我没有看到明确的敌人……”
“愚蠢!”埃德尔毫不留情,“敌人会站起来向你招手吗?看看第一梯队兄弟身边扬起的尘土(由教官特意制造)!那就是信号!你的任务不是确认每一个敌人的具体位置,而是用你的子弹,覆盖那片可能隐藏敌人的区域!让敌人抬不起头!让你的兄弟能爬过去!这就是掩护!明白吗?”
“明白!”士兵大声回答,额头渗出汗珠。
“继续!”
训练在磕磕绊绊中进行。士兵们需要理解这种复杂的协同,需要判断时机,需要在运动、停顿、射击、再运动之间找到节奏。混乱时有发生,有时掩护火力过早停止,导致前进梯队“暴露”在火力下;有时前进梯队移动过快,脱离了掩护火力的有效范围。
埃德尔和他的军官们如同最严厉的工匠,不断地纠正、呵斥、甚至惩罚。他们反复强调着一个核心概念:散兵线不是一盘散沙,而是一张由火力与机动编织而成的、疏而不漏的网。
与此同时,那几挺珍贵的麦德森轻机枪,也被编入了训练。埃德尔为每个机枪组配备了额外的步枪手,负责携带弹药和保护侧翼。机枪不再被固定在阵地中央,而是被要求跟随散兵线移动,在关键节点上迅速建立临时火力点。
“格奥尔基!”埃德尔点名机枪手格奥尔基,“看到左前方那个独立家屋(模拟设施)了吗?假设那里有一挺敌军机枪,正在压制我右翼的散兵。你的小组,需要运动到右侧那个洼地,建立阵地,用你的火力,打掉它或者压制它!你的行动,将决定整个右翼能否继续前进!”
格奥尔基感到肩膀一沉,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也是一种被赋予重任的激动。他带领他的小组,扛着沉重的麦德森和弹药箱,沿着一条迂回路线,艰难而迅速地向指定位置运动。建立阵地,架设机枪,调整标尺……整个过程虽然远未达到流畅,但当麦德森特有的、节奏分明的“哒哒”声在训练场上响起,覆盖了目标区域时,所有人都明白,一种新的战争语言,正在被这支小部队学习和掌握。
观摩军官们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们看到了士兵们在泥地里摸爬滚打的“狼狈”,但也看到了那种旧式操典无法解释的战术弹性。一个排的兵力,似乎能在宽大正面上,同时进行机动、压制和突破。他们私下里的议论,从最初纯粹的不屑,开始夹杂了一丝困惑和不易察觉的警惕。
“这……这完全不符合操典……”
“但如果真的面对机枪,也许……也许这样损失会小一点?”
“哼,花架子!没有密集的刺刀阵,如何最终解决战斗?光靠躲躲藏藏和打冷枪,能打赢战争吗?”
质疑声依然存在,但已经不再那么理直气壮。因为眼前这支“不成体统”的部队,所展现出的那种对火力与机动结合的追求,隐隐指向了一个他们不愿面对,却又无法完全忽视的未来。
埃德尔听着身后隐约传来的议论,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他知道,仅仅是这样程度的展示,还不足以彻底说服那些根深蒂固的旧头脑。他需要一场真正的实战检验,需要用无可辩驳的胜利,来为这场战术革命正名。而那一天,他相信,不会太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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