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小花妹妹的情绪有些激动。我赶紧请来干妈义姁为她安胎,然后又与金复聊了山丹军马场的相关情况。
金复的家族一直在管理山丹的马匹,军马场建立后也是最早一批被安排到这里当骑奴的人,来得不仅比马骏早,甚至比飒仁焉支和胖虎的旧部更早,对这里的情况非常熟悉。
在与金复关于军马场情况的聊天中,我得到了一些极有价值的情报。
首先,飒仁焉支母子和她的部下在大汉是没有身份的。除了之前霍去病派邢山送来的财物,为了长期养这些人,飒仁焉支也在安排手下做生意:首先是卖胭脂,但是因为没身份她们不敢做大,只是卖到附近,最远也就到觻得、姑臧,而且规模不大。这个生意都是金复在用自己过去的人脉在帮她操作,所以飒仁焉支对金复还是挺器重的。
其次,飒仁焉支团队赖以生存的来源是卖马。军马场的军马繁殖的马驹有约两成是不入账的,目的就是给飒仁焉支贩卖。因为马骏对此睁一眼闭一眼,所以飒仁焉支能控制的部下也还会给他点面子。
再次,阳煜本来就是匈奴降将,对金复他们这些骑奴的关系都很友善,汉人何伯军则跟他们不怎么亲密。但是何伯军对飒仁焉支很服从。按金复的判断:何伯军应该是有点暗恋飒仁焉支。同时,阳煜和飒仁焉支的婢女“川川”两情相悦,但是飒仁焉支一直没点头,所以两人目前也只是保持“地下恋情”。
最后,金复觉得邢山旧部里一个叫冯庸的很可疑,因为这个人经常会偷偷将写写画画的东西交给马骏的三个堂弟,金复偷偷见到过不止一次。
金复说的这些情况对我来说无疑极具价值。一方面,金复透露的事情让我了解到飒仁焉支团队、邢山旧部和马骏的关系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但是因为有利益交换我更有信心让飒仁焉支偏向我;另一方面,梳理清楚邢山旧部的情况后我们真正实施行动时就可以更加有的放矢。
思考清楚,我问了金复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霍去病已经死了,飒仁焉支对目前他们母子没有身份尴尬的留在山丹到底怎么想?
金复告诉我:以他的判断,飒仁焉支其实也想回匈奴。但是一方面,她给霍去病生了儿子,回去也不好交代;另一方面,这里的汉军和骑奴对她都很好,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离去给这些人惹麻烦。
第二个问题:在赵君成死后,赵家有没有来找过赵君成?如果来找过,对赵君成的态度如何?
金复告诉我:赵君成死后,他的头颅交给了右谷蠡王交差,连已经下葬的李秉忠的头颅也被割下来交给了右谷蠡王。不过右谷蠡王看过后就交还了他的家族,之后族长(也就是他爹)觉得对不起这两对夫妇,于是命人缝合了两人的尸体,葬在了家族墓地。河西归汉后,在元狩三年春天,赵家还真来找过赵君成,来寻找赵君成的是他哥哥赵君宣,赵君宣的儿子也来了,据说是“羽林南军”的“良家子”请探亲假回来的。得知赵君成和李秉忠的遭遇后赵君宣很伤心,在金复的指认下,他们迁走了赵君成夫妇和李秉忠夫妇的坟,要让他们落叶归根,葬回各自家祖坟。
第三个问题:因为山丹军马场随时可能发生战斗,我不建议年纪已经很大的金复回去。那么今天谁比较合适代替他回去给在军马场潜伏的班回带信:让他们注意那个暗子冯庸?
金复告诉我:只有他自己最合适。以他在军马场的资格,所有同族的骑奴都会保他周全,飒仁焉支的人也不会坐视马骏对他不利。相反如果他不回去,以后飒仁焉支反而可能对他有意见。
在问完金复问题后,我思考再三,还是决定让金光通带着金复回军马场找班回碰头。让班回注意监视明面的“绣衣使者”外也要特别注意冯庸的动向。
做完这一切的时间大约是午时。此后我一直在耐心等待李壬等找马骏交涉的结果,并派出多批斥候沟通几路人马的情况。
当得知上邽赵氏对赵君成的态度后,我对赵充国所率汉军的敌意降低了一些。我略微改变了布置:我让李己放赵充国的部队到军马场,如果出现意外,我们在军马场与其交火后让李己从后面劫杀。
军马场的谈判如我预料般不顺利。午未交界时分,马骏提出了要单独找飒仁焉支聊天的请求。我觉得如果拒绝反而可能让飒仁焉支觉得我们心里有鬼,于是让人传话给李壬、李四丁他们配合马骏的请求。
申时一过,我就让营地的伙夫提前安排了晚饭。等我们吃完晚饭军马场传来的消息依然是毫无进展,马骏一直还在跟飒仁焉支单独谈判。
我觉得时间已经不适合再拖下去,于是领着精选的二十多名悍卒进入了军马场。
军马场内的众人都已经列队。石辰表面上还是二百骑兵的主官,但是很明显何伯军和阳煜并不买他帐,而是带着骑兵席地而坐正在吃晚饭。
看见我过来,何伯军道:“李司马,马骏那厮找‘焉支’聊了挺久了,要不要我们领你去谈谈?”
“我正有此意!”我忙道,“请何百户、阳百户带路!”
何伯军、阳煜带着我们到了马骏的大帐,让我们等了片刻便喊了我进去。
我带着李壬何李四丁进帐,这时帐内的马骏已经没了和蔼可亲的表情,而是换成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当我以为马骏要拿我准备强取战马的事质问我时,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李道一,你心里还有我这个朋友吗?诈伤骗我也就罢了,还安排卫夫人来卧底欺骗我的感情,你还是人吗!”
马骏的话把我搞懵逼了。我正在思考要怎么回他,他又道:“不就是想要军马吗?我给不给你,我们都可以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你把焉支掺和进来、又让卫夫人来骗我,你知道你这么做很可恶吗?”他顿了顿道,“卫夫人现在在哪里?我要找她说话!”
听马骏这么说,我微微一笑,道:“你和她说不着。你觉得你自己坑害姓卫的还不够是吗?”
“我哪里骗她了!”马骏怒道。他想了一刻,知道我说的“姓卫的”应该指的是卫青,顿时没了气焰,只得降低了一个八度道,“总之你现在很可恶!”
我不理会马骏,对飒仁焉支道:“焉支,这厮单独和你聊了这么久,可说了什么实在的事情吗?”
飒仁焉支看着马骏道:“他对我还算坦诚,不过说的事情让我很生气!”我正担心马骏会就霍去病之死搅屎的时候,飒仁焉支道,“他的主子、也就是你们大汉皇帝,就是个王八蛋!他派这几个狗屁御史在这里跟我演猴戏,是因为有什么会‘望气’的偷偷来看过我和我儿子,他想让我儿‘冠军’长大后像他爹一样去凭借‘气运’屠杀我的族人!你说可恶不可恶?卑鄙不卑鄙!”
“卑劣至极!”我忙回道。
我本想趁热打铁跟飒仁焉支加强同盟,但细细一想还是暂缓了在马骏面前和飒仁焉支谈同盟,以防刺激到马骏狗急跳墙在霍去病的死因上搅屎。
“老马,你是不是还想单独和我聊几句?”我问马骏道。
“嗯!”马骏应了一声,对大帐内的其他人道,“烦各位都走远点,回避一下!”
飒仁焉支带头出了帐,李壬和李四丁接着也走了出去。马骏看着众人出去,又在帐门口看着他们走出去一段距离,才拉了帘子回到帐内。
在他送人的当口,我大咧咧坐在了他的太师椅上,等他回来对他道:“你脑子里现在是一点正经事没有了!媚儿姐虽然死了丈夫,但是你也知道她有多讨厌你们‘绣衣使者’。”
“到底谁告诉你我是‘绣衣使者’的?”马骏道,“还有,林圭是不是已经被你杀了?”
我微笑着看着马骏,并不答他的话。看了一刻,我幽幽道:“卫青大将军告诉我的。他还告诉我:李敢其实是你害死的!”我说着收敛笑容,对马骏怒目而视。
马骏给我看得有点发寒,他叹了口气道:“我没料到霍侯爷会那么冲动!”说着痛苦的低下了头。
我知道马骏是发自内心的有点忏悔,不像是装的。
隔了一刻,马骏道:“如果我把全部来龙去脉告诉焉支,她应该能猜出霍侯爷的死因。我希望你不要逼我这么做。”
我哼了一声道:“你说好了。焉支不是傻子,是谁在搅屎让李家和霍去病搞成这样,她仔细想想就清楚了。那时候你才是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
我说着将让李大戊伪造的卫青要诛杀马骏的军令和我最初打算如何向飒仁焉支、何伯军、阳煜展示这份军令的说辞都说给了马骏听。
马骏听后有些生气,道:“这肯定是假的!以卫青的性格,他能体会我的难处,不会对我赶尽杀绝!”他顿了顿道,“李道一,你这几年变坏了!我本来以为唆使邢山杀霍去病的是你们李家人,但是不可能是你,现在看来,这个人极大概率就是你!”他顿了顿道,“早知道你已经起了杀我的心,我就该跟焉支什么都说了,等你拿出这个,他们也未必信你!”
“单独这个他们是未必信,但是我还有这些。”我说着又向马骏出示了卫青给的大将军令和另外一封李大戊伪造的让河西汉军沿途保护李家军迁徙的军令。
等马骏看了一会儿军令,我补充道:“军令是真的,这两样东西我都给何伯军他们看过了,你觉得如果你现在要搅屎,他们信你还是信我?”
马骏叹了口气道:“石辰跟我说,汲黯应该是收了你当徒弟了。确实,经过他的指导,我是玩不过你了。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要我命给李敢报仇吗?”
“如果我想要你的命,那封要诛杀你的军令我就已经给焉支和何伯军他们看过了。”我幽幽道,“邢山死前要留给李家五百匹马,你按他的遗愿办了,我饶你一命。”
马骏摇摇头,道:“听哥哥一句话:马你不能领。就算我让你领了,你们也出不了河西,去不了范夫人城。”
“河西,我一定要出,但是我不去范夫人城。”我道,“马我也一定要领走!”
“你为什么会想着饶我一命?”马骏道,“你把马弄走,就算饶了我,‘道首’也饶不过我。”
“放心,我觉得他不至于杀你。至于我为什么要饶你,你要感谢你有个好朋友。”我回道。
马骏目光有些诧异的道:“谁?”
我叹口气道:“大将军啊。”我话锋一转道,“你猜到的事情,他应该也猜到了七、八成吧。但是他还是放过了我、放过了李家,怕我们走不了,他还给了我们大将军令、赠予了我们很多‘武刚战车’和混血马。他有觉悟看透这背后的陷阱、有胸襟放过我,我又怎么能不想着放过你呢?”
马骏痛苦的低下头,捂着脸道:“他真的是个厚道人,也确实是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
马骏低着头思索了一阵,道:“道一,马我可以任你凭手续领走。但是职责所在,我明确告诉你:该作出的反应我已经都做过了。至于你是放过我还是要杀我,随便吧!”
“我说过了,只要你真心让我领马,我就放过你。至于你之前因为职责做的事情,我要是应对不了,那是我自己的水平差。但是自我放过你之后,你如果再使绊子,那我就得要你的命了!”我说道。
“可以,从现在起,我啥也不用做,我这就陪你去领马,你可以照着这里最好的马领。”马骏道。
说到这里,马骏领着我和一众跟班来到了饲养军马的马厩。他让手下办了正规手续,并亲自帮我们挑了五百匹最精壮的月氏马,牝马两百、牡马三百。他还很贴心的让我们可以把还没入账的草料都带回营地,这些草料足够两、三千头牲口的过冬之用。
在残阳夕照下,我让李壬分批将马匹和草料弄回了营地,达成了谋划已久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