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路途,是用血与汗铺就的。顾长渊的伤势在缺医少药和连续颠簸中反复,高烧时退时起,整个人瘦脱了形,唯有那双眼睛在清醒时依旧锐利如鹰。李晓晓和赵铁鹰三人轮流背负着他,穿行在荒僻的小径与山林之间,躲避着官道上的盘查和可能存在的眼线。
食物匮乏,就用野果和偶尔设陷阱捕获的猎物充饥;饮水紧张,就寻找山涧溪流。李晓晓的野外知识成了他们活下去的关键,她总能找到勉强果腹的东西和能缓解顾长渊伤势的草药,但这也仅仅是吊着他的命而已。
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如同拉满的弓弦。那枚冰冷的火焰令牌被李晓晓贴身收藏,既是唯一的希望,也像一块烙铁,时刻提醒着他们前路的未知与危险。
十数日的艰难跋涉后,空气中湿润的水汽越来越重,隐约能听到雷鸣般的轰响。他们知道,沧江近了。
当四人终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钻出最后一片芦苇荡,看到眼前景象时,心却瞬间沉入了谷底。
宽阔的江面浊浪滔滔,水流湍急,对岸的轮廓在水汽中模糊不清。而他们所在的北岸,唯一可供渡江的码头——“望江渡”,此刻却旌旗招展,兵甲林立!
渡口被木栅栏完全封锁,只留下一个狭窄的通道,数十名顶盔贯甲的士兵手持长枪,严格盘查着每一个想要渡江的人。更有小队骑兵在渡口外围来回巡逻,目光如炬地扫视着人群。盘查之严,远胜寻常关卡。
“是苏家的旗号……”赵铁鹰压低声音,脸色难看地指着渡口飘扬的一面将旗,上面绣着一个狰狞的狴犴图案,正是苏贵妃家族的徽记,“守将恐怕是苏家的心腹。”
麻烦了!苏家与他们有倒台之仇,恨不能食肉寝皮,落在他们手里,绝无幸理。
“怎么办?硬闯是死路一条。”仅存的那名护卫声音发颤。
绕行?沧江延绵千里,水势险峻之处众多,且下游渡口恐怕同样戒备森严,顾长渊的身体也撑不到找到下一个渡口的时候了。
进退维谷!
就在他们隐藏在芦苇荡中,焦急地商议对策时,一队骑兵似乎发现了这边的异常,朝着芦苇荡策马而来!
“那边有动静!过去看看!”
暴露了!
“准备战斗!”顾长渊强撑着站起身,断水剑出鞘,尽管手臂颤抖,但眼神已恢复了一名战士的决绝。他知道,今日恐怕难以善了。
李晓晓也拔出了随身携带的一把短剑——这是在落霞镇之后,她从一名被杀衙役身上取来的。她站在顾长渊身侧,眼神冰冷,没有丝毫退缩。
赵铁鹰和护卫一左一右,护在两侧。
骑兵小队冲入芦苇荡,立刻发现了他们。
“是他们!钦犯在此!”为首的骑兵队长一眼就认出了形容憔悴但特征明显的李晓晓和顾长渊,顿时兴奋得双眼放光,立刻发出信号箭!
“咻——!”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升空,在江畔炸开。
整个望江渡瞬间沸腾起来!
“抓住他们!别让跑了!”
“黄金万两!升官发财就在今日!”
士兵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蜂拥着从渡口方向冲杀过来。为首一员将领,身着亮银甲,手持长刀,正是此地的守将,苏家的一个远房侄子,名叫苏灿。他满脸狞笑,看着被围在芦苇荡中的四人,如同看着待宰的羔羊。
“李晓晓!顾长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今日此地,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处!给我上!格杀勿论!”苏灿长刀一指,厉声喝道。他根本不想抓活的,只想用这两颗人头去向姑母和家族请功!
霎时间,箭矢如蝗,铺天盖地般射来!
“保护夫人和将军!”赵铁鹰怒吼,挥舞钢刀格挡箭矢。那名护卫也奋力抵挡。
顾长渊将李晓晓猛地拉到自己身后,断水剑舞成一团光幕,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大部分箭矢被他挡下,但他重伤之躯,动作难免迟滞。
“噗!”一支刁钻的箭矢穿透剑网,狠狠钉入了他的右肩!
“呃!”又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大腿!
鲜血瞬间涌出,顾长渊身体一晃,几乎跪倒,但他以剑拄地,死死撑着,依旧将李晓晓护在身后。
“长渊!”李晓晓心如刀绞,想要冲上前,却被他用眼神死死制止。
“别过来!”他低吼,声音因为剧痛而扭曲。
赵铁鹰和那名护卫也各自带伤,在如潮的攻势下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苏灿见状,更加得意,亲自挥刀冲了上来,直取行动不便的顾长渊!“顾长渊,受死吧!”
顾长渊眼神一厉,竟不顾身上插着的箭矢,猛地迎了上去!断水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与苏灿的长刀狠狠撞在一起!
“铛!”
火星四溅!顾长渊凭借着一口悍勇之气,竟将实力本不如他的苏灿震得后退两步!但他自己也牵动伤口,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煞白如纸。
“将军!”赵铁鹰目眦欲裂,想要回援,却被几名士兵死死缠住。
那名护卫更是惨叫一声,被乱枪刺中,倒在了血泊之中。
现在,只剩下三人,且个个带伤,被重重围困在江边,退无可退。
苏灿稳住身形,恼羞成怒:“给我乱刀砍死!”
更多的士兵涌了上来,刀枪并举,眼看就要将三人淹没。
李晓晓看着顾长渊浑身浴血、依旧挺立在她身前的背影,看着赵铁鹰绝望而疯狂的搏杀,一股前所未有的悲愤和决绝涌上心头。她握紧了短剑,准备进行最后的一搏。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之际——
“咻咻咻——!”
一阵密集得不同寻常的弓弦震响从江面上传来!
不是军队制式的强弓硬弩,而是更加尖锐、迅疾的声音!
下一刻,如同疾风骤雨般的弩箭,从江边茂密的芦苇荡深处激射而出!这些弩箭精准得可怕,专门射向那些围攻最凶狠的士兵和苏灿本人!
“噗噗噗!”
惨叫声接连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瞬间倒下一片!苏灿也被一支弩箭擦过脸颊,留下一条血痕,吓得他魂飞魄散,连连后退。
“什么人?!”苏灿又惊又怒地望向江面。
只见数艘窄长轻快、毫不起眼的小渔舟,如同幽灵般从芦苇荡中闪电般射出!每艘舟上都站着三四名身穿褐色水靠、面容精悍的汉子,手持造型奇特的连弩,正冷漠地对着岸上的官兵倾泻着箭雨!
他们的出现太过突然,攻击太过凌厉,瞬间打乱了官兵的阵脚。
为首的一艘渔舟上,一个看似船老大的精瘦汉子,目光锐利地扫过岸上,最终定格在浑身是血的顾长渊和李晓晓身上,尤其是在看到顾长渊手中依旧紧握的断水剑,以及李晓晓虽然狼狈却难掩的独特气质时,他眼中闪过一丝确认的光芒。
他没有多余的话语,渔舟如同离弦之箭般靠向岸边,在弩箭的掩护下,精准地停在了距离顾长渊和李晓晓最近的地方。
“上船!”精瘦汉子言简意赅,声音带着水汽的湿冷。
这突如其来的援军,这精准的时机,这毫不拖泥带水的作风……
李晓晓脑中瞬间闪过那枚火焰令牌和那句“过江自有人接应”!
是他们!那群神秘的黑衣人,或者至少是和他们有关的人!
没有时间犹豫!
“走!”李晓晓用尽全身力气,搀扶起几乎昏迷的顾长渊,赵铁鹰也奋力逼退两名士兵,三人踉跄着扑向那艘渔舟。
舟上的汉子伸手敏捷地将他们拉上船。与此同时,其他几艘渔舟上的弩箭依旧保持着压制,逼得官兵无法靠近。
“撤!”精瘦汉子一声令下。
几艘渔舟立刻调转方向,船桨翻飞,如同游鱼一般,迅速驶离岸边,冲向波涛汹涌的沧江江心。
岸上,苏灿气急败坏的怒吼和零星射来的箭矢,都被抛在了身后,很快消失在茫茫的江雾与波涛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