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长那句饱含着震惊、狂喜、嫉妒和后怕的“我日你先人”,像是平地起了一声炸雷,在靶场上空滚滚回荡。
李云龙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他却一点也不恼,反而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得像个偷了老母鸡的黄鼠狼。他知道,这顿骂,是夸奖。是最高级别的夸奖。
旅长松开了揪着他衣领的手,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没再看李云龙,而是转身,一步步走向何雨柱。
整个靶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的脚步。
旅长站定在何雨柱面前。他看着这个围着油腻围裙,手上还沾着肉汤的年轻人。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几十年的军旅生涯里,学过的所有词汇,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场景和此刻的心情。
他想问,你是谁?你从哪来?你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最简单、最直接的问话:“你……还会什么?”
何雨柱正低头看着碗里那块肥瘦相间的肘子,听见问话,他抬起头,憨厚地笑了笑,答得牛头不对马嘴:“还会做红烧肉、四喜丸子、锅包肉。旅长,您要是爱吃,改天我给您单开一桌。”
这个回答,让旅长整个人都噎住了。
他是在问这个吗?
可看着何雨柱那清澈又坦然的眼神,旅长忽然觉得,自己问的,和他回答的,或许是同一个道理。无论是造枪,还是做菜,对于眼前这个人来说,可能真的只是一门“手艺”。
旅长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翻江倒海的思绪。他猛地转过身,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再次死死锁定了李云龙。这一次,眼神里没有了愤怒,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李云龙。”
“到!”李云龙腰杆一挺。
“这些枪的图纸,兵工厂,还有……”旅长顿了顿,用下巴指了指何雨柱,“这个人。我全都要了。你马上整理一下,跟我回旅部。”
这话一出,孔捷和赵刚的脸色“唰”地就白了。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往前一步,挡在了旅长和何雨柱中间,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不行!旅长,绝对不行!”
“你说什么?”旅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寒光四射。
“旅长,您这不是要我的东西,您这是要我的命啊!”李云龙的哭腔说来就来,他指着自己那帮兵,“我这独立团,刚靠着柱子兄弟的手艺,吃了几天饱饭,穿了几天新衣。您这一来,连人带锅都给我端走了,这不又把我们打回叫花子了?”
“你少给老子哭穷!”旅长不吃他这套,“这些东西放在你这,是浪费!到了旅部,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这是命令!”
“命令也不行!”李云龙的混劲上来了,他梗着脖子,寸步不让,“旅长,我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柱子兄弟,他就跟那名贵的药材一样,认水土!在我们独立团这穷山沟里,他就能长。您把他挪到旅部那金窝银窝里,说不定就蔫了,到时候别说造枪,他连烧火都不会了!”
“你放屁!”旅长气得直哆嗦,“你当他是人参娃娃?”
“比人参娃娃还金贵!”李云龙一脸的笃定,“还有这兵工厂,您看这破窑洞,这几台破机器,全都是柱子兄弟一点点攒起来的。离了他,这就是一堆废铁!您全拉走,我保证,不出三天,连个子弹壳都给你憋不出来!”
李云龙这番话,胡搅蛮缠,却又带着几分歪理。他把何雨柱和兵工厂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你要技术,就得接受这个地方,接受他李云龙这个“地主”。
旅长被他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知道李云龙在耍无赖,可他又没法反驳。因为他心里也清楚,这种天才,往往都有怪癖。万一真像李云龙说的,换个环境,这“神仙”就没了法力,那他找谁哭去?
“老李,别跟旅长这么说话。”赵刚看气氛僵住了,赶紧上来打圆场。他扶着李云龙的肩膀,转身对旅长说道:“旅长,您看这样行不行。技术是全军的,我们独立团绝不敢私藏。图纸,我们可以抄录一份给您。至于柱子同志,他毕竟是我们团的炊事班长,弟兄们离不开他。不如,就让他留在独立团,继续搞研究。我们保证,兵工厂生产出来的东西,除了满足我们自己,剩下的,全部上缴旅部,您看怎么样?”
赵刚这话,有理有节,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
旅长沉着脸,不说话,在原地来回踱步。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图纸是死的,人是活的。今天能弄出莫辛纳甘,明天说不定就能弄出飞机大炮。真正的宝贝,是何雨柱这个能下金蛋的鸡。
李云龙看旅长有所松动,赶紧又加了一把火。
“旅长,老赵说得对!我们就是您的一个生产车间!您要什么,您下命令,我们给您造!保证保质保量!”他拍着胸脯,说得斩钉截铁,“再说了,您把柱子兄弟带走了,谁给您做这‘硬菜’啊?您总不能天天啃干粮吧?”
这话,算是说到了旅长的心坎里。他看了一眼李云龙,又看了一眼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肘子肉,心里的天平,终于开始倾斜。
他李云龙说得对,杀鸡取卵的事,不能干。
“哼!”旅长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赵刚的提议。他走到何雨柱面前,一把端过那碗猪肘子,也不用筷子,直接下手抓起一块,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肉炖得极烂,入口即化,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油脂的香甜,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
“好吃!”旅长含糊不清地赞了一句。他三口两口啃完一块,又抓起另一块,一边吃,一边指着李云龙,对何雨柱说道:“小子,以后他要是敢亏待你,你直接来旅部找我!我给你做主!”
“谢谢旅长。”何雨柱依旧是那副憨厚的笑。
旅长把一碗肉吃了个底朝天,连碗底的浓汤都喝得一干二净。他抹了抹嘴上的油,把空碗往李云龙怀里一塞,那股子吃了大亏又无可奈何的憋屈,终于又化作了怒火。
“李云龙!你给老子记住了!从今天起,你们兵工厂每个月产出的‘花机关’,一半!狙击步枪,三支里,两支!都得给老子送到旅部去!要是少一杆枪,少一发子弹,老子亲自来拆你的兵工厂!”
“是是是!保证完成任务!”李云龙点头哈腰,笑得比谁都灿烂。用一半的产量,换来了整个兵工厂和何雨柱的所有权,这笔买卖,赚大了。
旅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他带来的警卫员,抬走了李云龙“孝敬”的五杆mp40和那唯一的一杆莫辛纳甘样枪。
看着旅长一行人消失在山坳里,李云龙脸上的谄媚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得意和张狂。
他转过身,看着靶场上那帮与有荣焉的兵,又看了看身边一脸平静的何雨柱,猛地一拍他的肩膀。
“柱子兄弟,好样的!”
李云龙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笑得贼兮兮的。
“你这道菜,做得地道!肉炖得够烂,让旅长吃得满嘴流油。骨头又够硬,让他啃了半天,牙都快崩了,也没啃动!”
旅长的马队卷起的烟尘,还没在山风里散尽,李云龙那憋了半天的狂笑声,就再也压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他娘的!痛快!痛快啊!”
他笑得前仰后合,一巴掌拍在孔捷的后背上,拍得孔捷一个趔趄,差点把早饭吐出来。
“老孔!老赵!你们看见旅长那张脸没有?黑里透红,红里发紫,跟开了染坊似的!老子跟他耍了半辈子光棍,就数今天最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