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里,李云龙那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被何雨柱那句“他不会算术”噎得结结实实,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他指着何雨柱,嘴巴张了半天,愣是一个字没憋出来。
那五十多个刚被选拔出来的“大学生”,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肩膀却在不受控制地抖动。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满脸通红。
“噗嗤!”
终究是孔捷没忍住,一口笑了出来,那声音在寂静的窑洞里格外响亮。
这一声笑,像是点燃了火药桶。
李云龙的脸皮再厚也挂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桌子,铜铃大的眼睛一瞪:“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老子不会算术,老子会打鬼子!大学校长的事,能叫不会算术吗?那叫……那叫术业有专攻!”
他梗着脖子,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然后大手一挥,颇有校长风范地宣布:“独立团特种作战与炮兵技术大学,第一堂课,现在开始!都给老子精神点!”
说完,他背着手,挺着胸,在何雨柱身边踱步,一副视察工作的领导派头。
何雨柱压根没理会他的表演。
他捡起那根烧火棍,在地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直角三角形。
“都看好了。”他指着三角形的两条直角边,“这条,是咱们阵地到鬼子炮楼的地面距离。这条,是炮楼建在山上的高度。”
他又指着那条斜边。
“而这条,才是炮弹要飞的真正距离。想一炮把它干掉,就得算出这条边有多长,还有这个角有多大。”
他用棍子在底角的位置敲了敲。
“这玩意儿,书上叫勾股定理。a的平方加b的平方等于c的平方。三天之内,你们不仅要给老子背下来,还得能用它算出炮口该抬多高。”
五十多个战士面面相觑,眼神里全是茫然。
什么a,什么b,什么平方?这跟杀鬼子有啥关系?在他们看来,这比鬼子的话还难懂。
“报告总教官,”一个胆子大的士兵举起手,“俺……俺不识字,俺只会拼刺刀。”
“拼刺刀能拼掉三百米外的机枪眼吗?”何雨柱反问了一句。
那个士兵顿时哑口无言。
李云龙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他挠着后脑勺,凑到何雨柱身边,压低声音问:“叔,啥叫……平方?是不是把地挖成方块?”
孔捷在一旁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李云龙!”赵刚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扶了扶眼镜,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这位燕京大学的高材生,此刻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战场。他接过何雨柱手里的烧火棍,在地上重新画了一个更标准的三角形。
“同志们,别被这些名词吓住。我给大家打个比方,”赵刚的声音温和而清晰,“你们看,这就像咱们搭梯子上墙。你知道梯子脚离墙根有多远,也知道梯子在墙上有多高,用这个法子,就能算出梯子本身有多长。炮弹飞出去,走的也是这么一条路。”
他用最朴素的比喻,试图把这抽象的道理讲明白。有些脑子灵光的战士,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赵刚讲完,看向何雨柱,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何雨柱冲他微微点头。两个来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在这一刻,通过一个数学公式,达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
“我来考考你们!”李云龙看大伙儿好像有点明白了,立刻又端起了校长的架子,“假如,炮楼离咱们三百米,建在四百米高的山上,那炮弹要飞多远?”
他一脸得意,觉得这问题简单。三加四,那不就是七嘛!
“七百米!”一个战士不假思索地喊了出来。
“胡说八道!”
回答他的,是何雨柱和赵刚异口同声的呵斥。
李云龙的老脸又是一红,他知道自己也想岔了。
“是五百米。”那个戴眼镜的小战士,怯生生地说,“三三得九,四四十六,加起来是二十五。五五二十五,所以是五百米。”
何雨柱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总教官,我叫王根生,以前读过两年私塾。”
“好,王根生,你就是炮兵学院的课代表了。”何雨柱直接任命。
李云龙看着王根生,眼睛都亮了,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拉到炮跟前去。
“光会算还不行。”何雨柱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环视众人,抛出了一个巨大的诱饵,“从今天起,每天考核。算得最快最准的那个,奖励九二炮炮弹一发,自己亲手打出去!”
“轰!”
这话比什么大道理都管用。
亲手开炮!打一发真家伙!
所有战士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呼吸都变得粗重。那可是炮啊!整个八路军都没几个人摸过的宝贝!
“还有!”何雨柱又看向另一拨人,那是他为“坦克驾驶与维修学习班”挑的,“你们的任务,是把这本册子给我背下来。半个月后,我闭着眼睛说一个零件,你们就要能告诉我它在哪,有什么用。学得最好的,等咱们有了坦克,他就是第一任车长!”
第一任车长!
这五个字,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每个人的心。他们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坐在钢铁巨兽里,碾过鬼子的阵地,威风八面。
整个窑洞的气氛,彻底变了。
那五十多个战士,不再有丝毫的茫然和抵触。他们像是被注入了灵魂,一个个围着赵刚和王根生,有的拿木炭在地上画,有的掰着手指头算,那股子钻研的劲头,比练拼刺刀还足。
李云龙看着这火热的场面,心里痒痒得不行。他身为校长,总不能真当个文盲。他一把抢过孔捷手里的烟盒,在背面画了个三角形,也蹲在地上,皱着眉头,跟那几个数字较上了劲。
“他娘的,这玩意儿,怎么比拼刺刀还难……”他一边算一边骂骂咧咧,“二二得四,三三得九,四加九等于……等于多少来着?”
孔捷凑过去看了一眼,差点没把隔夜饭笑出来。他拍了拍李云龙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老李,我看你这大学校长的位置,还是让你家政委来当吧。你啊,安心当个体育老师就行了。”
“滚蛋!”李云龙一把推开他,恶狠狠地瞪着地上的烟盒,那眼神,不像是在解一道数学题,倒像是在啃一块最硬的骨头。
他李云龙这辈子,就不信这个邪!鬼子的乌龟壳他都能敲开,还能被这几个弯弯绕绕的数字给难住?
窑洞外,月上中天。窑洞内,灯火通明。
一群拿惯了枪杆子的泥腿子,正为一个叫“勾股定理”的东西绞尽脑汁。
而他们的团长,正为了“四加九等于十三”这个伟大的发现而沾沾自喜。
一个崭新的、光怪陆离的时代,就在这间吵闹的窑洞里,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