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宗城,这座冀州重镇,如今已成为黄巾军最后的堡垒。
天公将军张角汇集了麾下最精锐的部队,以及最狂热的信徒,据城而守,做困兽之斗。
连番失利,两位兄弟的阵亡,非但没有彻底击垮黄巾军的士气,反而在张角“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悲怆呼号中,凝聚成一种绝望而疯狂的力量。
张角发布号令,收拢四方残兵,汇集八方黄巾,得教众男女老幼五十余万,又有张牛角,张燕,波才,彭脱,卜己,黄龙,于毒等人率部众加入,混合能战之人,号称百万天兵!
城头上,黄色的旌旗密布,士兵眼神中带着与官军不共戴天的仇恨,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临的压抑。
安平官军大营,中军帐内。
皇甫嵩、卢植、朱儁三位老将居中而坐,左侧是以袁绍、曹操为首的各路援军将领,右侧则是新晋征北将军、淮乡侯陶应,以及面色阴鸷的虎贲中郎将袁术。
新来的刘备、关羽则坐在末位,但关羽那不凡的气度与刘备自称的汉室宗亲身份,仍吸引了部分目光。
大帐中央,摆放着广宗城周边的沙盘地势图。
皇甫嵩环视帐内济济一堂的将领,既有沙场老将,亦有如陶应、曹操这般新锐,更有袁绍、袁术这样的世家代表,兵力之盛,远胜当初。
三河骑士,北军五校,徐州精兵,兖州将士,豫扬合军,袁门家兵,共有官军三十万余人!
然而,他眉宇间却不见丝毫轻松。
兵多将广虽是好事,但如何协调各方,统一号令,却成了眼下最大的难题。
尤其是陶应与袁术之间那几乎不加掩饰的对立,更让帐内的气氛有些微妙。
皇甫嵩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凝重:“诸位,张角穷蹙广宗,已是强弩之末。然,困兽犹斗,其麾下多为狂悖之徒,此战必是硬仗、恶仗。
我军虽众,然号令不一,则力分而势弱。当务之急,须有一人暂统诸军,协调各部,方能毕其功于一役,一举荡平妖孽,上报陛下,下安黎民!”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闪烁起来。
暂统诸军,这意味着在最终决战中掌握最大的主动权和无上的荣耀,更是积累政治资本的绝佳机会。
这份权力,谁不想要?
袁术几乎在皇甫嵩话音落下的瞬间便挺直了腰板,他瞥了一眼身旁的陶应,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
他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傲慢:
“皇甫将军所言极是!术蒙陛下信任,忝为虎贲中郎将,秩比二千石,掌禁军护卫之责,位在诸校尉、太守之上。
于情于理,此番暂统之责,术义不容辞!必率王师,踏平广宗,擒杀张角!”
他特意强调了“虎贲中郎将”的官职和秩比,意图以官阶压人。在他看来,在场众人,除了皇甫嵩等三位中郎将,就属他的官职最高、最显赫。
陶应那个“征北将军”虽是重号将军,听起来威风,但属于战时临时加封,并无固定秩禄,论及朝廷常制,未必能与他这中央禁军将领相比。
袁绍微微皱眉,他虽与曹操交好,但与袁术这个嫡出的弟弟关系一直微妙。
他内心并不希望袁术掌握大权,但此刻出于家族表面的一致,他并未出声反对,只是沉默不语。
曹操则眼神闪烁,看看袁术,又看看陶应,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知在想什么。
皇甫嵩等人对视一眼,未置可否。
他们久经官场,深知袁术此人志大才疏,骄纵难制,并非理想的统帅人选。但袁家的面子,又不能不给。
就在这时,陶应缓缓站起身,他面带微笑,朝皇甫嵩等人拱了拱手,又环视帐内诸将,最后目光落在袁术身上,平静地说道:“公路将军所言,不无道理。虎贲中郎将,确是陛下近臣,地位尊崇。”
袁术闻言,脸上得意之色更浓,以为陶应要退让。
不料陶应话锋一转:“然,统军作战,非同儿戏,非仅凭官阶高低可定。
还需知兵法、善谋略、能服众。
应不才,自入冀州以来,先破张宝于卢奴,再焚张梁于陉谷,两战皆是以少胜多,以计破敌,斩获贼首。
黄巾贼势、战法特点,应略知一二,且陛下天恩,加封应为征北将军,淮乡侯,食邑三千户。
此爵位,乃军功所授,正当用于讨贼安邦之时!
故,应以为,这暂统之责,由应承担,更为妥当。”
陶应的话语不卑不亢,既点明了自己的实战功绩和对敌军的了解,更抛出了“淮乡侯”这个重磅炸弹。
乡侯之爵,远非普通官职可比,代表着极高的荣誉和地位。
尤其是在重视门第爵位的汉代,其分量甚至超过许多实职高官。
袁术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没想到陶应竟然敢直接跟他争,而且还搬出了爵位压他。
他猛地站起,指着陶应,怒道:“陶应!你休要仗着些许军功便目中无人!征北将军不过是战时权宜之封,淮乡侯亦是陛下恩赏,岂能与吾这实授的虎贲中郎将相提并论?军中自有法度,岂容你僭越!”
帐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袁术身后的纪灵、桥蕤等人手按剑柄,怒视陶应。而陶应身后的张飞、赵云、许褚、太史慈等人亦毫不示弱,纷纷挺身上前,怒目而视,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袁公路!”张飞环眼圆瞪,声如洪钟,“俺家主公连斩张宝、张梁,功劳最大!你这厮除了会抢功还会作甚?也配统领大军?”
“黑厮放肆!”纪灵拔剑半出,厉声喝道。
眼看冲突就要升级,皇甫嵩连忙喝道:“帐内不得无礼!都退下!”
双方将领这才悻悻退后,但目光中的敌意丝毫未减。
袁术气得胸口起伏,他死死盯着陶应,咬牙道:“陶应,你今日是非要与我争这指挥权了?”
陶应看着气急败坏的袁术,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在紧张的大帐中显得格外突兀,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他,连刘备、曹操也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袁术被笑得莫名其妙,更是恼怒:“你笑什么?!”
陶应止住笑声,摇了摇头,看着袁术,语气带着几分揶揄,几分从容:
“公路将军,你口口声声虎贲中郎将,秩比二千石,言必称朝廷法度,语必循官府条规,那好,那我们便论一论这朝廷法度,品秩尊卑。”
他徐徐道来,声音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汉制,爵位为上,官职次之。
陛下亲封陶某为淮乡侯,位次县侯,乃列侯之尊,金印紫绶,见君不拜,奏事不名。依制,乡侯位在‘三公’之下,然在‘九卿’及所有‘中二千石’、‘真二千石’、‘比二千石’官员之上!”
这其中的品秩俸禄等级依次为,中二千石(年薪两千石),真二千石(年薪一千八百石),比二千石(年薪一千六百石)。
(怕各位看不明白,特此说明。)
陶应目光锐利地看向袁术,一字一句地问道:“却不知,公路将军这‘比二千石’的虎贲中郎将,见了本侯这金印紫绶的淮乡侯,是该持何种礼节?
今日在这军帐之内,论朝廷法度,品秩尊卑,究竟是该你听我的,还是我——
听你的?!”
“你……!”袁术瞬间语塞,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指着陶应的手都气得有些发抖。
他万万没想到,陶应竟然会从爵位品秩这个角度,用他最看重的“朝廷法度”将他驳得哑口无言!
陶应所言,句句在理,完全符合汉家制度,论爵位,乡侯确实远高于他这中郎将,若真按规矩来,他甚至需要向陶应行礼!
帐内一片寂静。曹操眼中精光一闪,看向陶应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
刘备则微微垂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袁绍面露复杂之色,既有些快意于袁术吃瘪,又对陶应这番犀利的言辞感到一丝忌惮。
皇甫嵩、卢植、朱俊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微微点头。
他们固然不愿得罪袁家,但更希望一个有能力、有威信的人来指挥这场关键战役。
陶应不仅战功卓着,此刻展现出的机辩和底气,更让他们觉得此子确有大将之风。
皇甫嵩趁势起身,沉声道:“好了!二位不必再争,淮乡侯之言,合乎制度,且陶将军连破贼首,威震敌胆,于情于理,于制于功,此番暂统诸军之责,当由淮乡侯承担!诸将可有异议?”
他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袁术脸上停留片刻。
袁术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到皇甫嵩坚定的目光,又感受到周围众人(甚至袁绍)并未出声支持他,只得狠狠瞪了陶应一眼,极其不甘心地重重坐下,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曹操率先拱手:“操,谨遵淮乡侯将令!”他一带头,刘备、孙坚(若在场)等人也纷纷表态支持。
袁绍见状,也只好勉强附和。
皇甫嵩见大势已定,便对陶应郑重道:“既如此,淮乡侯,这剿灭张角的重任,就托付给你了!我等皆听候调遣!”
陶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走到沙盘前,目光扫过帐内每一位将领,沉声道:“承蒙诸位信任,陶应必竭尽全力,与众位同心协力,共破张角!”
他手指沙盘上的广宗城,声音陡然提高,充满决绝与杀伐之气:“众将听令!”
“末将在!”帐内诸将,除袁术外,齐声应诺,声震营帐。
“即日起,各营整顿兵马,备足粮草器械!三日后,大军开拔,兵发广宗!”
“我要让那张角知道,这大汉的天,还没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诺!”
三日之后,官军大营旌旗招展,号角连连。
以陶应为统帅的讨伐大军,如同一条巨大的钢铁洪流,带着碾碎一切的磅礴气势,浩浩荡荡向广宗城压去。
最终的决战,即将在这座孤城之下展开,而刚刚获得指挥权的陶应,将如何面对濒临疯狂的张角,无疑是对他能力和威望的最大考验。
此战,即决战,一战,定乾坤!